三年级时,李老师不教杜若了,成了妹妹杜娟的班主任。杜若的班主任换成了郑老师,矮胖的郑老师和蔼可亲,总是笑眯眯的,杜若很喜欢。有一天放学回到家中,没多久,家里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瘦瘦小小、大眼睛的阿姨找杜若的妈妈,原来阿姨丢了钱,怎么找也找不到,听邻居说杜若的妈妈算的很准,就找上门来。
“什么时间丢的?”妈妈气定神闲地问。
“昨天?”
“昨天是阴历十六。嗯,嗯,前腿丢不了,后腿难寻觅,你的钱就在眼跟前,不会丢!”妈妈斩钉截铁地说道。
“眼跟前?会不会是孩子拿了?我三个儿子,小儿子陆默金肯定不会拿,要拿也是他两个哥哥。”瘦瘦小小的阿姨着急又略微愁苦地说道。
“你钱就在家里,肯定能找到的,你回家好好找找吧。”
听到陆默金这个名字,趴饭桌上低头写作业的杜若扭头看着阿姨,原来她是那个男孩子的妈妈!杜若脑子里想着陆默金落落寡欢的样子,第一次愿意相信妈妈掐算得很准,祈祷盼望着阿姨赶快找到丢失的钱。果然,没多久杜若听到妈妈很得意地显摆:
“没有我算不准的。她找到钱了,原来钱被藏在了一个杯子里,藏得太深,居然自己都忘记了。”
小城的生活很简单,清晨城市在市政清洁工人们的清扫中醒来,早班公交车马达的轰鸣中,城市逐渐有了活力,骑车出行的工人们、学生们在城市里流动着,赶着马车、骑着三轮车进城的农民们当街在工厂大门对面摆摊设点,就在梨树旁边,下了班的工人们随意买点当天的菜蔬,梨树边自发摆起一长溜饭摊,凉皮,混沌,哨子面,肉夹馍,春天时的梨花香掺进市井的烟火气,城市和农村和谐交融。路灯亮起时,春夏秋三季天气不冷的时候男人们会在路灯下面下棋,每个棋盘边都会有两个孩子摆弄着父亲缴获的废棋,还有一堆支招争执的路人。时不常会有妇女冲出来,叫骂着,下棋的男人如果脾气好同时心情也不糟,就会拉着孩子跟着妇人离开,边上观棋的路人补缺,边上玩废棋的孩子也立刻会替补继续。偶尔也会有妇女冲过来,吵嚷着,伸出胳膊把棋盘搅乱,那可能就会引发一顿拳脚了,观棋的立刻就变成了劝架的,乱哄哄后,各回各家。
一成不变的日子,周而复始地流着,如同城市南边黄浊的渭水,城市里的孩子们懵懵懂懂地一天天慢慢地长着。
小学一年级的“受”“爱”字条后,杜若就不怎么和男孩子玩了。杜若喜欢的同班女同学,是何俊和外号小老鼠的王敏。王敏个子不高,班里是唯一属老鼠的小不点,真和小老鼠一样精灵。她爸爸是夜校的老师,会讲好听的故事,王敏的妈妈身体有点不好,总是熬药,王敏和妹妹窝窝会按摩,还会给妈妈捶背。
三年级的一天,王敏神神秘秘地和杜若说:“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脱口而出“垃圾堆捡来的。”杜若知道答案,因为以前问过妈妈这个问题。
“我只告诉你,我妈妈说不让我出门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才和你说的,你不许和别人说,你保证,你发誓!”
杜若再三保证下,王敏得意地说:
“你不是捡来的,你是你妈妈和你爸爸生出来的。你爸爸把精子给了你妈妈,你妈妈有卵子,受精卵就是孩子了。平日里听到的骂人的那些话,比如“□□”就是这个意思。”
“胡说,不是的,你胡说。”杜若习惯性地排斥反驳着。第一次听到精子、卵子和受精卵这几个词,杜若特别好奇,又想知道更多。还有好朋友聊天时突然说出骂人的脏字,也让杜若感到怪异。
“我妈妈专门给我和妹妹说的,我家还有书呢。书上就是这么写得。不信到我家,你自己看。”杜若跟着王敏蹬蹬蹬地跑回王敏家,王敏拿出一本小小的书,杜若看完,
问:“怎么给的?书里没有写怎么给的?”
“□□呀!”王敏天真无邪、一本正经地回答。
尽管杜若小时候和别人吵架时,这样骂人的话很顺嘴地就骂出口,你来我往,使劲地吵着,骂着。可是听到王敏认真的说出这个字,不在吵架骂人的时候说这个字,只是表达一个确定的意思,杜若感到很难为情,说不出口。那天傍晚回到家,杜若结结实实挨了妈妈一顿打,比打更难捱的是妈妈狠狠的咒骂,滔滔不绝,如同魔音穿脑般让杜若感到恐怖,因为杜若问妈妈精子怎么给了卵子。
晚上钻在被窝里摸着肿胀发疼的屁股,杜若认为挨打是违反了和王敏许下的誓言而遭到的报应,下次真不能轻易许诺了,发了誓就要一诺千金,信守诺言。杜若自省反思着,很快坠入了梦乡。
可是第二天杜若的屁股还在若隐若无疼的时候,她就和张喜穗说了,当然了,肯定带着王敏一起,因为杜若知道这样能满足王敏的显摆的虚荣心,同时还不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还能多谈论一会儿远远高于自己理解力的新事物,同学间拥有小秘密的感觉很新奇。虽然妈妈昨天的打和骂出乎意料得猛烈,坚决地告诉杜若是从垃圾堆捡来的,并且后悔捡了杜若,也没能阻挡住杜若和小伙伴们分享悄悄话的好奇心。
出乎意料,张喜穗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我妈妈爸爸给我和哥哥讲过,孩子都是□□出来的!□□□□!”
杜若目瞪口呆,王敏也感觉很没有成就感。杜若长记性了,不会再去和妈妈讨打。
张喜穗的爸爸是美院的高材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她妈妈一张清新脱俗的脸,面颊上粉粉的两块红晕,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和纺织厂的女工都不一样。喜穗说:“我哥和我都没有喝过妈妈的奶,我俩都是吃牛奶长大了,因为我妈说‘喂过奶,身材就不好了!”杜若心想,怪不得上次和喜穗一起洗澡,看见她妈妈和周围的人都有点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哪里不一样,难道喜穗妈妈不一样的样子就是好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