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钦扬起头,剧本摊开盖在脸上,陶萌萌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也不打扰她,抬腿去找化妆师一会多给任钦铺点粉。
白辞跟上去,低头问:“任老师……没休息好?”
陶萌萌狠心回了一句:“白老师下次可不可以确定了再让我离开,任姐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而且您也没解释我为什么先走……”
最后一句有点埋怨,说完低下头拔手指上的倒刺,毕竟白辞一直都不冷不热,她也不知道哪句话就会触碰到对方的底线,然后动用某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关系,“封杀”她,她就成为了无业的“非应届”大学生,失去了某些特殊考试的机会,虽然她也不一定能考上。
“对不起。”
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嘈杂的空间里轻易被区分。
陶萌萌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我昨晚有急事……”
“停!Stop!”陶萌萌急忙打断,“白老师,我觉得任姐比我更想听到你要说的话,我还想多活两天,您还是别和我说了。”
说完撒腿跑过去找化妆师。
白辞目送背影离去,在立刻去解释和先让任钦睡一会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今晚大家都回酒店,明天就要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了,任钦应该住在她对门,一个晚上,她可以很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至少不能让任老师认为自己是个品行不好的人。
半个小时后,孟季生拍了拍喇叭,倒也用不上它,就是习惯了,仰脖子催了一声。
“准备了准备啊,今天有着忙的,主演准备好没?任钦?”
“我好了导演。”
“小白?”
“可以。”
“OK!准备。”
“第二十四场一镜一次!”
“Action!”
第一项是涂石膏娃娃,任钦眼里红血丝密布,白辞坐在她身侧,熟练地拿起笔,没有直接蘸上原色,而是拿过调色盘,将三四种颜色混在一起,不断加白色颜料中和,一看就是提前了解过一些细节,穿插着自己的小动作。
任钦有些恍惚,似曾相识的场景扑面而来。
“卡!再来!”孟季生没多说什么。
“你涂石膏娃娃也要这么认真吗?不感觉像在加班吗?”
姜凡生没停下动作,温柔一笑:“习惯了,从小就做这样的事,就像吃饭一样,大家每天都在吃米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碰到颜料自然而然就把它们混在了一起。”
靳迁对这个角度的说法感到新奇,打开手机,点开上黄下白的图标,是备忘录,努力回想刚刚的话,适当调整。
“嗯?你在记什么吗?”
靳迁没有故意避让,反而大方地摆在面前,像是故意要眼前的人看到似的。
“嗯,说实话,你总能给我很多灵感,有的时候是一句话,有的时候是一个眼神,我说不明白,但确实,对我很有帮助。”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一定要告诉姜凡生这个事,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这事不能瞒着,所以她才把手机摆在明面上,她就是知道,对方会明白自己是想让她看到。
姜凡生了然,反问:“所以,你跟着我只是为了灵感?对吗?我是工具人?嗯?”
没有压迫的语气,但是说不上柔和,最后的尾音抛出一个钩子,嵌进靳迁心里,丝丝的疼痛让她不禁问自己,仅仅当对方是灵感的缪斯吗?
当然不是!
“不是,我……”她不敢说,至少现在还不敢说,她有些害怕。
“卡!从白辞最后一句话再来一次。”
“卡!任钦的,任钦的再来一次。”
“卡!”
“卡!”
“卡!”
孟季生摔了剧本,往后倒进椅子里,生无可恋,这部剧本来人设出入就挺大的,平时清冷禁欲的白辞要饰演温柔体贴细腻大姐姐,日常里明艳魅惑性感的任钦反倒是古板忠犬的靳迁。
之前的戏份因着任钦爱慕白辞的私心进展还算顺利,今天一看,只要两人之间有了矛盾,任钦不再买账,不再引导,对于这种纯得不掺一丝技巧的感情戏份,白辞也很难一个人演下去。
何况矛盾因她而起,她自己多少也受到了影响,自然而然放下了姜凡生作为年上者的游刃有余,拿起了白辞的拘谨。
“你俩,自己调节还是我来调节?”孟季生瘫下去,单手打开喇叭开关,生无可恋地说。
白辞抬头,以眼神询问,任钦没谦让,平静地回:“我和白老师自己调节吧孟导。”
“行,调整好再说。”开门暴击,她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任钦收回视线,公事公办的语气:“白老师昨天累着了?很影响进程。”
白辞对任钦冷淡的语气有些惊讶,旋即觉得任钦这样是应该的,是她不礼貌在先,任老师这么知书达理的人一定很在意,但即使明白这些道理,她还是感到不舒服。
右手握上左手手腕,想去盘珠子,却发现今天没戴,晚上洗澡的时候摘下来放到床头柜上了。
“对不起,我昨晚……”
相同的话又没能说完。
任钦没错过她任何变化,低垂着头抿紧唇瓣,薄如蝉翼的睫毛扑闪的次数增多,下意识去抚摸手腕,捞空后无助地摩挲指骨,不知道如何开启话头,却要逼迫自己说些什么,每一个小细节任钦都无比熟悉,和最初的人,和每一个白辞都一样,有些东西改变不了,骨子里永远都是同一个。
没经验时,她也质疑过,一模一样的人,身高样貌名字都没变化,就是同一个,怎么就能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再后来有了经验,也渐渐找到了另一个白辞,脑海里关于她的事情越堆越多,深爱的人越来越完整。
她突然就狠不下心为难白辞了,放缓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有事,我没有很生气,你先等等,拍完戏回去再说,嗯?”
还不能立刻原谅,这次,自己一定要改掉白辞不辞这个臭毛病。
白辞没转过来弯,心里暗戳戳想:任老师是精神分裂吗?变得这么快。
当然,想是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除非她今天不想拍了。
“嗯,那晚上我去找你?”
任钦忍住要笑出来的冲动,回道:“可以,但现在要好好工作。”
被晚辈告诉要好好工作,白辞有些尴尬,点点头表示同意。
任钦抬起胳膊打手势:“孟导!我们好了!”
“OK!准备!”
主演进入状态。
“第二十四场一镜十三次!”
“Action。”
姜凡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调戏道:“你慌什么呀,我又没有说我生气,我有那么小心眼嘛?”
镜头外,孟季生身体前倾,一个小动作郭若就知道,白辞的状态回来了,真是神啊,说不在线就不在线,说回来就回来,怪不得人家能当演员呢,没准也是任钦哄人技术高超,啧,羡慕不来啊。
“那你不生气?我接近你有别的企图,有利可求,你不气愤吗?一点也没有?”靳迁食指拇指捏出一条缝隙,比在眼前。
石膏娃娃被放下,姜凡生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歪头道:“你这么说,好像有一点。”
“啊……”
“所以,你是不是要适当弥补我?我当做你的灵感源泉,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你过意得去吗?”
靳迁拉近凳子,手肘杵在桌子上,问道:“当然可以,别说适当,不适当的都行!”
“噗!哈哈哈哈。”
“笑什么啊,我说真的呢!”
群众演员入场,白辞加入了自己的动作,将凳子也拉近一些,俯下身子,撑着脸看任钦。
“补偿嘛,还没想到,你先给我做个杯子吧,就用那个拉坯机。”
靳迁顺着视线看过去,毛笔,赶泥杖,各种工具应有尽有,回过头疑问:“就这么简单?就要一个杯子?”
一旁的群演发挥作用插了句嘴:“小姐姐,这个看着简单其实特别难,特别考验耐心,而且,挑的图案如果很复杂,画不好不说,干了之后肯定会变样子的。”
靳迁听了这话没当回事,自信满满道:“可以!你想要什么图案,我现在就去。”
“哦?你面前坐了一个专业的吗?你真的不用?”
“不用,全程都是自己来才有心意,放心好了,绝对包你满意!”靳迁拍拍胸脯,起身就走过去了。
姜凡生挑眉,又拿起调色盘,挖了一大块白颜料,像是不要钱一样。
“过!很好!”
又是一次夸奖,任钦见怪不怪了,连最开始的激动都没有了,因为她发现孟季生经常在说完“很好”后让她再来一条,然后留了上一条……
“主演过来,讲下戏。”
白辞等任钦走近才一起到孟季生身边,一个蹲下,一个站得溜直。
孟季生抬头,阴阳一句:“怎么,腰钢筋做的?弯不下来啊?站那么高,能听得见?”
任钦闷笑,老老实实等着听戏。
见白辞也蹲下后,孟季生拿过笔在指尖转悠,开始了新的一轮洗脑:“下一场是双人镜头,你俩一起听就行了,一会呢,镜头会拉得很近,着重手部拍摄,我看你俩手也挺好看的,不用手替吧?”
白辞瞧瞧自己的手,修长,白皙,挺好看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瞥一眼任钦的,嗯,修长,白皙,还透着健康的粉色,不相上下,一个冷一点,一个暖一点,有差距才有感觉。
“不用。”
“我也不用。”
“谁问你俩了,我都说行了,还用你俩确认?接着往下说啊,白辞要去巡视任钦的陶瓷做的怎么样,见对方水平不行,你就想顶替她,但任钦不让,觉得这样就不是完全由她做的了,所以你从后面抱住她,手把手教学,懂吧?”
“情感总结就俩字。”
孟季生比出两根手指。
“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