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只有这一条路,夏桉停顿片刻从旁边走过。
颜祈忖在原地,下一秒,他便如紧随的影子安静跟在夏桉身后。
两人的距离缩短为半米。
夏桉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颜祈,你究竟要做什么?”
“可是我不会因为小汽车摔碎就难过这么久。”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给出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
夏桉说的不对,被摔碎的小汽车可以找到新的替代品,但夏桉不能。
他会因为小汽车摔碎生气,可是不会因此难过,但是夏桉不一样。
他很难过。
原来,不是解题的人不会欣赏题目,而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落笔。
颜祈执拗的低声重复:“你说的不对。”
冬夜的冷风吹上人的面孔,这一段路不如前面明亮,斜照的灯光把影子拉向前端,他们的距离很近,身影重叠在石壁上,可是又那么远。
夏桉站在路灯下低垂不语,过了许久低声说:“外面冷,回去吧。”
明明住在同一处,却是赶人的意思。
颜祈固执的停在原地不动,他目光落在夏桉的手腕上,很轻易的就把她拉到怀里。
他小心翼翼的圈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呢喃。
如夜色般潮湿。
“为什么一点都不愿意可怜我,真的就那么讨厌吗?”
“怎么到我身上你就不懂了。”
颜祈收紧手臂,心头无言的在窒息:“桉桉,你好不公平。”
夏桉对他实在不公平,她可以原谅蓝月岛的人都骗她,原谅杨素梅对她的伤害,却唯独不愿意原谅他。
或许下午已经发泄过,那些听起来和孩子气般埋怨的话让颜祈看起来有一点可怜,也可能是她习惯了颜祈的胡来,此刻的拥抱是一种短暂的慰藉,夏桉没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她刻意降低呼吸的频率,还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酒味。
颜祈会喝酒吗,她好像没见过。
颜祈一直只会在她身上做出格的事情,他习惯顺着心意肆意妄为,对待不喜欢的事情才会像个听话学生。
时间在他身上终于留下痕迹,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天空落下细雪,雾气缭绕,夏桉抬起头感受到脸上的湿意,自始至终没有抱住他。
“该回去了。”她只是这样说。
颜祈沉默住,过了须臾松开手跟在夏桉的旁边。
这一条过道漫长,夏桉看了眼手机,天气原因这附近没有司机接单。
“你怎么过来的?”她问。
颜祈垂眸闷闷不吭声,过了拐角才指向远处停靠的车,是他常开的那一辆。
夏桉蹙起眉:“你一个人?”
“你不是也一个人。”
又在答非所问,雪天还敢喝酒开车,真是不怕死。
颜祈忽然抬手抚了抚她肩上不存在的雪花,无尽温柔,又出乎意料,夏桉勉强把这归结于是他喝醉的原因。
她抬起手:“钥匙呢。”
颜祈听话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乖乖放在她手心上。
夏桉打开车门,颜祈自觉坐上副驾驶,慢吞吞的把安全带系好。
夏桉不太相信他这样还能一路把车开过来,可今夜的颜祈太不像他,眼里迷胧藏也不藏不住。
这些年江州市道路规划,夏桉早就不知道从夏家去颜家要走哪一条路,她打开导航搜索,颜祈突然抓住她的指尖,热的发烫。
“送我去别的地方......我这样,颜淙不会放过我的。”
这个时候知道了,夏桉无奈的抽回手,心说就你这样子,警察抓到了也不会放过你。
颜祈在中控台点出一个地址,夏桉扫了眼,朝目的地驶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绿化树的枝头染上雪白,夏桉开了半个小时,望到那栋落在山顶的合院别墅,林幽植密,如同天然坐入其中被重重包裹的囚笼。
夏桉只在颜家的老宅住过,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别墅里静的只有雪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
感应大门自动打开,夏桉开进去停下车,偏头看向从上车就一直安静不语的颜祈,他在她身边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刻,紧阖着眼疲倦的靠在朝她那边的车座上,温顺的不像话。
太像平南。
夏桉凝视片刻,手推过去,“颜祈,到了。”
可还没挨着,那一双骨骼匀称分明的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腕,晦暗灯光下,颜祈的视线直直看着她,少年的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深意。
“到了。”她重复道。
颜祈歉意松开她的手朝窗外淡然看去,山顶气温低,雪已经铺了薄薄一层,他像是才知道下雪,后知后觉的说:“原来下雪了。”
真好,夏桉还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回去?”他收回目光。
夏桉有一霎空白的怔愣,没明白他的意思,这雪下的不大,完全可以原路开车回去。
“我的意思是,车的油好像不够了。”颜祈说,“而且你开走,我明天也没办法下山。”
夏桉没有注意过这点,扭头一看还真在提示,她对剩余的油量没有把握,父母的意外让她对于雪天出门有种莫名的恐惧。
今年江州市的雪来的太早,算的上毫无预兆。
颜祈像能感知到她的思虑,静静看着她:“明天我让司机过来接我们。”
夏桉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也没有办法,她妥协跟在颜祈的后面。
进了屋子,周围更安静,颜祈随手按下旁边的开关,虽然没人住但里面收拾的很整齐,应该是定期有人上来整理。
“啪——”
客厅里灯又突然暗了下去,夏桉太熟悉这种跳闸的声音,蓝月岛那几个月比过往的生活都要刻骨铭心。
“这是我成年自己选的礼物。”颜祈开口介绍,深沉的眼眸在暗色里愈发浓稠。
夏桉没有意外,徐薇他们宠爱颜祈又长期久驻国外,一直内疚对颜祈的忽略,所以在金钱方面从来对他没有限制。
她借着窗外一点雪色抬起头:“你知道总闸——”
手中的包被落在了地上。
她整个人被颜祈笼在怀里,夏桉背贴着墙壁,下意识扣住他的肩膀,被吻的喘不过气。
颜祈按住她的脖颈长驱直入吞噬掉所有氧气,发狠咬着她的唇碾磨,气息交缠压迫,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过,吻到两个人都觉得痛。
夏桉推搡不动,晃晃悠悠中倒在沙发的扶手上,唇间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忍不住哼声。
不是她的。
颜祈却以为夏桉磕到了腰,慌张的伸过手查看。
随即传来一记掌掴。
颜祈被打偏了头,定格在那里,昏暗的房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窗外响起呼呼的风声,在提醒他这是一场行醉酒姿态的预谋之举。
掌心火辣辣的疼,夏桉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她胸口剧烈起伏:“你疯了!”
颜祈目光动了动,慢动作一样拉起她的掌心轻轻摩挲,慢慢向上,最终落在她先前被指环禁锢的部位,前前后后的来回抚摸。
“颜淙昨晚也是这样亲你的吗?”
她待在他的房间那么久,他们之间也这样吻过吗,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颜淙的吻会比他的好吗,他会像他一样爱她吗?
颜祈抱住她,就像抱住这雪夜里唯一的那束光,心里却愈发觉得她冷情淡漠。
他怎么做什么都留不住她,连卖可怜也没有用。
他难道还要像小时候一样不高兴就发脾气吗?像小时候一样责备颜淙对他太严格,所以质问这个世界为什么只给他少少的爱,一个人在前庭的草坪里玩,在高高的露台上等待有个人可以回家。
他二十岁了,不可以像个小孩。
夏桉不想要他的爱,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骗他。
她想走,她讨厌他,她说她要忘了。
可是他要怎么忘记?
他们在最爱的时候恢复记忆,然后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那付出的感情的呢?
蓝月岛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都要当作一场梦。
夏桉明明就是属于他的,她怎么敢这样对他,她不是最听话了吗,为什么突然就不听话了?
还是说以前种种,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
颜祈不敢想,他抱着夏桉,那个世界上他自以为最了解的人,不敢去看那双冷漠的眼睛。
事到如今,难道他心里还是没有答案?
夏桉怕他,她一直都在怕他,怕他怕到以为自己逃脱不了,转身就同意颜淙的求婚来寻求保护。
她爱颜淙,所以连平南也不要了。
可是颜祈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和夏桉成为最好的朋友。
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夏桉。
颜祈如获至宝攥紧她的手,握成一个扭曲的形状,他们在黑暗中对视,缄默。
窗外的雪花好像飘到了她的脸上,冬天的雪可真冷,可惜她没见过蓝月岛的雪,也没见过和她一起看雪的平南。
夏桉听到一丝哽咽,或许他们都在强忍,有眼泪滴下划过她的下颌。
那些呢喃的醉话像水中的幻影,颜祈说的很慢,怕把现在这不够美好一切都打破,似是叹息。
“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别讨厌我,桉桉。”
他沿着夏桉的脸侧细细吻过去,每一处都停留很久,在给夏桉又一次惩罚他的机会,她打的痛一点会不会就少讨厌他几分。
然而没有,他停在夏桉的嘴角笑了。
为自己幼稚的念头发笑。
她才不会心疼他,才不会想要原谅他,她只想恨他。
他吻向夏桉的眼角,尝到一抹苦涩,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发笑。
他停下那个吻,用力紧了紧手臂从夏桉的身上离开,站起来朝后退了一步。
幽暗里,颜祈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乖戾的笑,犹如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准备退场,在做落幕前的最后表演。
“桉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