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理由,我就是准备回去上学刚好看到了。”颜祈语气平常。
颜淙:“我让你回去你说你最近总是头晕,怎么她要回去你病又好了。”
颜祈心里嘀嘀咕咕,嘴上也跟着倒打一耙:“我怎么知道她今天刚好也要走,从家里去机场的就那一条路,和我有什么关系。”
颜淙觉得他简直是无可救药:“消息两天前就放出去了,你会不知道。”
“你故意的?”颜祈抢先占理,“两天前就开始放出消息,你们竟然一直都不告诉我。”
“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不告诉你,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事情哪点值得她告诉你。”颜淙面若寒霜,站起来居高临下甩下最后的话,“那本琴谱是夏叔叔专门给她写的。”
颜祈神色懵然。
所以哪怕是已经惊吓过度,颜祈不断告诉她外面有可怕的怪物,夏桉半夜还是会去喷泉池边。
她把它放在琉璃柜里,是因为再也不敢触碰它。
他毁了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她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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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摇的雨丝在玻璃窗上混作一团,蜿蜒漫流,天光晦暝。
夏桉坐在病床上走神想到她在蓝月岛的最后一天,她跑在雨里去找人救王淑华,那天的雨比今天的大,却没有今天的冷。
曲北说王家的电路已经修好了,把藏在衣服里的钱全部退了回来。
蓝月岛的冬天不冷,他说。
可是江州市的冬天很冷,她有点想念澳洲炙热的阳光,现在那边是夏季。
她对杨素梅的哭声感到卷麻,转过头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小姐。”杨素梅接过纸巾,枯竭的眼眶又流下泪。
“是我的错,我不该轻易听信他们的话,我只是——”
“你只是受了夏明诚的蛊惑,以为子显哥哥他们出车祸是颜家的动的手。”夏桉打断她从先前就一直在重复的话。
“他们杀人,你却害我。”好没有道理的罪恶。
杨素梅下嘴唇哆嗦着,不敢说话。
“因为你知道你动不了他们,你也不能接受从小带的孩子嫁给仇家,所以夏明诚告诉你,杀了我也是一样的。”
“杀了我,颜家得不到夏家的股份,这就是对他们的惩罚,子显哥哥他们因为颜家而死,你觉得我死了,就是在守护他们。”
“这才是你和夏明诚合作的理由。”
病房里安静许多,杨素梅愣了好几秒讷讷开口:“小姐。”
丈夫跟着她一起到夏家做了司机,姑爷善良易说话,她也时常让上大学的儿子过来留个印象,那天他们本来是想趁着一起陪夏桉过圣诞节好让主家帮忙把儿子安排进万世集团。
谁也没想到,意外就这样来临了。
杨素梅在心里怨恨夏桉,为什么非要过那个洋节,为什么非要那个像房子一样的红色蛋糕特意绕路去买。
站在门外的颜祈沉默不语,他在助理那里已经听完了全部过程。
杨素梅丈夫老家正好是他第一次到达的那个小渔村,她下不了真正的死手,导致夏桉在一艘破渔船上绑了三天四夜,最后在暴雨天松开了缆绳。
飘摇的小渔船晃晃悠悠驶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夏明诚的手脚太干净了,如果真要追究,杨素梅要担下所有的责任。
没有人知道夏桉那些天是怎么过的,只是当清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变成了珍珠。
被亲人,被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保姆背叛算计,生活在颜祈的阴影下,蓝月岛的日子显然简单轻松很多,王淑华对她很好,夏桉终于有了除颜祈以外的朋友。
还有了爱人。
夏桉平静的看着她,年少的记忆终于只剩下她一个还是牢记。
“他们的命不是我欠的,跟我爸妈也没关系,但是你欠我的,你得还。”
杨素梅自知余生困苦,需要用无尽的悔恨赎罪,抹着眼泪离开了这里。
颜祈坐在病房的门口失神很久,他害怕夏桉会因为过去的情分心软,担心她会因此放过杨素梅一马所以特意赶来,可当他真的听到那些坚决的话,那颗抱着一丝侥幸悬着的心终于轰然崩塌坠落。
夏桉是个心硬的人。
她不会原谅他了。
颜祈发愣看着人来人往的忙碌,连病房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都不知道。
夏桉站在门边,静默的盯着某处很久。
他那双手好像就一直没好过,从蓝月岛时那些细小的裂口到现在手腕一圈找不到完好的皮肉,颜祈是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其实夏桉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狼狈过。
一次也没有。
颜祈厌恶每一个肮脏的地方,在她面前永远精致整洁的不像话。
她也没见过落寞的颜祈,他总是目空一切,骄傲自满。
她不是在十岁那年已经拿到了钥匙将颜祈看透,为何现在像从未了解过他。
“颜祈。”
她松开扶着门把的手,浓密的发丝别在耳后,素净的面孔带着一点倦意,轻声问他:“你怎么坐在这?”
“找你吃饭。”
“那走吧。”夏桉关上门。
现在并不是饭点,两人各要了一份汤面对坐在餐桌前。
夏桉搅着碗里的面条,顿了好半晌说:“我打算等事情结束就回去继续念书。”
“好。”
“还有...对不起,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夏桉说。
颜祈苦笑,半开玩笑说:“不是你的错,我已经骂过颜淙了。”
他怎么以前会让夏桉说这么多对不起。
夏桉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说不出心里是何种心绪,如果一开始她和颜祈是这种相处方式,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颜祈...我在那里说的都是真的,以前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
“就当作两清。”
所有的事情都该画上一个句号。
颜祈目光垂下,很受伤的样子,轻声说:“平南也不要了吗?”
夏桉沉默了几秒:“不要了。”
那是属于珍珠的,真可惜。
她不是。
......
大伯母醒来后供认不讳,杨素梅也自己去了警察局认罪。
定罪的时间太长,夏桉交给了律师处理,临行前去警察局见了夏明诚最后一面。
夏明诚坐在椅子上讥笑,出事后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忙着分家产到现在都没有来过一次,没想到最先见到竟然是夏桉。
“看我笑话?”
夏桉静静的望着他:“觉得你可悲。”
大伯母把责任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江州市没有敢接夏明诚的诉讼。
“你又好的到哪里去,这些年还不是一直颜家受欺辱。”夏明诚猛地凑上前,双手架着手铐撑在桌上被警察拉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一个真正的大小姐在别人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不好受吧。”
“看来你也没比我这个私生子日子好很多。”
“还真是好笑,颜家那小子他竟然喜欢你,愿意为了你去死,他挡在你面前的那副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夏明诚阴恻恻的盯着她,恶劣的嗓音从喉间发出:“你知道他小时候欺负你其实是一直在喜欢你吗?”
“我听说你们在那个破岛上还有一段,你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颜祈小时候的乖戾顽劣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一言不合就能砸碎别人的东西,拳头挥到别人脸上,所有人都在看笑话,看夏桉是如何被他管教,如何被他驯服。
这种落魄千金的戏码屡看不爽,骄纵的小公主一点点被磨平棱角学会生存。
大家都在等,等颜祈烦腻了夏桉这个玩具,将她赶出夏家。
没赶出去,还爱上了,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夏桉不愿意去思考这件事情任何一种合理的可能性。
夏明诚不管不顾,被警察压着也要继续说完:“你说他是在岛上喜欢上你的,还是一直就是这样喜欢你。”
夏桉:“......”
夏明诚看着她的神情哈哈大笑,眼里的愤恨得意交织:“你和那个女人一样贱,他这样子对你,你还能爱上,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老公出轨二十多年都不知道,闹到眼皮子下面还在想着怎么去维持尊贵体面,一群虚伪的势利小人。”
旁边的警察按着他严声警告,夏明诚也没有半分收敛,嘴里的笑意癫狂不止。
夏桉坐在那里看他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目光向下思索了半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爸他们是你动的手吗?”
“那是老天有眼,他该死。”夏明诚带着几分得意,桎梏的双手摊开,露出无辜又恶劣的笑,“我是想动手的,但架不住老天爷想收他,比我先动了手,他活该。”
“你们都活该,被那种人喜欢不好受吧,这都是报应......”
夏明诚叫喊声在窄小的走廊回荡,夏桉走出警察局,凌冽窒息的冷空气刮在脸上,她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喘不过气。
夏明诚是否撒谎无可辩证,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早就被定义成一场事故意外,数罪并罚,那些罪名已经足够让夏明诚在牢里关一辈子。
夏桉最后去了一趟夏家,里面的家具早就被夏明诚那两个儿子搬空,一览无余。
夏桉看到那些熟悉的装潢陷入迷惘,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冬日傍晚森寂,夏桉整理好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部黑透,连排的路灯散着暖光。
她去警察局没有告诉任何人,网约车进不了这里,夏桉沿着路灯往外走。
视线掠到前方停住。
颜祈站在古老的银杏树下,明亮的路灯下他的目光愈发滚烫,可他也只是呆呆的望着,没有向前一步。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好奇怪,从前相隔一万多公里夏桉也可以经常见到他,在蓝月岛失忆他们也会相遇。
可现在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两个人却碰不到面。
夏桉只能通过隔壁关门的那一声闷响确认颜祈回来了,更多的时候,她连这一声也听不到。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
两人隔着路灯对望,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