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找过来时,谢清仪正弯着腰嗷嗷一阵狂吐,但由于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天都是苦水。
“哎哟谢大人诶~,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啊。”
见她恨不得苦胆都吐出来的可怜样,衬得小脸愈发苍白,福满心疼得扶着她,在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夏怀风抱着臂站在一旁,刚想上前安慰两句,就被福满充满谴责的视线锁定了,“夏将军,别怪老奴多嘴,您是马背上长大的,身强体健善射骑术,可谢大人一介文臣,身子骨羸弱,哪经得起这么糟践啊,哎~”
后面那声哀叹似是带着尖刺扎在夏怀风身上,刺痛了他为数不多的良心,铁质的面具也遮不住他的心虚,他瞥了眼谢清仪惨兮兮的样子,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愧疚。
“谢大人对不住啊,我自小在漠北,整天和战士们混在一起,忘了你身子骨不似他们那般经得起折腾。”
谢清仪弯着腰缓了片刻才有气无力摆了摆手,“不...不必放在心上,是我执意要骑马的......”
见她难受得不行,夏怀风提议,“不如我扶你去马车休息一下?”
谢清仪正要点头,便被福满出声打断了。
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来找谢大人的目的,“不必劳烦夏将军了,陛下已等候多时,老奴带谢大人过去吧。”
谢清仪吐得有些头晕,闻言愣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陛下找我?”
“陛下马车就停在前面,谢大人请。”
谢清仪向前望去,乌泱泱的队列前方是祁珩宽敞舒适的御驾,她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了,急需找个地方坐下,“请福公公带路。”
夏怀风翻身上马,嗒嗒地跟在旁边,“同去同去。”
福满无情拒绝,“陛下只说召见谢大人。”
夏怀风,“......”
太监总管亲自来请人,这场面还是不多见的,尤其是旁边还有个骑着骏马气势出众的蒙面男人,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三三两两的朝臣掀开车帘望过来,眼见着谢清仪被福满请上陛下的马车,艳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愧是御前大红人啊,能与陛下共乘。
谢清仪佯装淡定地回望一眼,三两步登上了马车。
耿帅骑着马走在御前旁,鹰隼般的目光监视着周围一举一动,有人不小心和他对视上,不禁打了个哆嗦移开了眼。
皇帝的马车果然奢华,车辕处刻着鎏金蟠龙昂首向前气势凛然,外面飘着龙纹彩旗张扬威严,车厢内更是宽敞精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隐藏在暗格中的鎏金香炉散发着阵阵沉木香气,中间的紫檀木矮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点心。
目光向上,祁珩一身绯色镶边锦缎常服,上面团着若隐若现的云龙纹。谢清仪第一次见他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没有想象中的轻浮,反而增添了几分恣意邪魅,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清仪默默移开目光,低声行礼,“参见陛下。”
祁珩视线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扫过,眉心微蹙,“没用早膳,怎么看起来如此虚弱?”
谢清仪摇了摇头,再也不想回忆刚刚那生死极限的一幕,从此以后再也不想骑马了!
果然,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祁珩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定,“朕还担心谢卿长途跋涉肚子饿,命人备了些点心。”
他挑了挑眉,目光转向矮几。
软糯香甜的糕点摆放整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谢清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呕!”
刚吐完,这会儿看见吃的就恶心。
祁珩:??
他说话这么让人恶心?
福满伏在马车角落里,讪笑着帮谢清仪解释,“谢大人刚刚骑完马,有点晕......”
谢清仪拍了拍心口,将目光从点心上挪开,“陛下恕罪,刚刚臣一时兴起乘了一下夏将军的马,然后就...有些晕马...”
祁珩,“......”
“罢了,坐下歇着吧,谢卿这身子骨愈发脆弱了。”
谢清仪:......
脆皮谢清仪刚想反驳,想起了自己穿越来后隔三差五叫大夫,遂老实地闭上了嘴。
榻上铺着织金绒毯,坐下去就像是跌进了一团柔软的云,身体每个部分都放松下来,她没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眯起眼靠在榻上的样子像极了慵懒晒太阳的猫,在熟悉的人面前放松地敞开肚皮,露出柔软至极的绒毛。
祁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恪守着最后一丝君臣之礼,他抑制住了撸猫的冲动。
马车摇摇晃晃,身旁是熟悉的人和香气,谢清仪控制不住地坠入了香甜的梦里。
失去意识的上一秒,她隐约觉得不对劲:祁珩叫她来就是让她来蹭车的?
他们这君臣关系是不是有些暧昧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便睡着了。
祁珩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谢清仪有些苍白的脸上流连,眼中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身旁传来轻轻的呼吸声,猫抓似的挠在他心上,他移开目光。
啪嗒。
马车碾过凸起的石头,车内一抖,谢清仪身体顺着惯性往旁边倒了下去,眼看头就要撞上坐榻边缘......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祁珩倾身向前,伸出手臂将人稳稳搂在了怀里。
谢清仪并没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醒,反而嗅着熟悉的香气睡得更沉了。
怀里的人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隐约渗出了一丝不明液体,躺在他怀里毫不见外的扒着他的外衫,蹭了蹭将脸往那柔软的内衫里面埋。
福满看得心惊胆颤,“陛下,要不将谢大人交给老奴吧。”
他刚想上前将人接过来,便见祁珩摇了摇头,搂着谢清仪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几息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鬼迷心窍似的碰上了那白皙细腻的脸颊。
一开始是轻轻触碰,接着两根手指捻起一撮肉,慢慢捏了捏......
触感温热柔软,祁珩心尖一颤,猛地回过神,将手收了回来。
——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仪被人摇醒。
她睁开惺忪的眼,眼前是福满那张放大的圆脸。
!
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瞌睡瞬间跑光了。
“福公公......”
福满咧开嘴角,露出个和气的笑容,“谢大人,咱们到猎场了。”
不知怎地,谢清仪突然感觉福满好像笑得更浮夸了,她记得往日福满还是比较收敛的。
随即,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伸手摸上自己的嘴角。
还好还好,没流口水。
她偏头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榻上的,车厢内只有福满,祁珩不见踪影。
谢清仪一愣,花了几秒思考自己是怎么在祁珩身边睡得这么死的。
而且,她明明记得是靠着睡的,怎么躺着了?难道是睡得太死倒下去了?
那她应该...大概...没有冒犯到祁珩吧......
谢清仪撑起手臂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下马车。
猎场在丹露山脚下,范围广阔,眼前是穿林而过的清澈河流,背后是茂密的山林,真是个吸氧的好去处。
谢清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不远处侍卫们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被撑起来,时不时传来几声哄笑,气氛一派祥和。
谢清仪看了会儿,没发现祁珩的身影,“陛下呢?”
福满站在她身后听她一醒来就找陛下,嘴角的笑容更是憋都憋不回去,“陛下在主帐那边,不远,拐个弯儿就看得见了。”
谢清仪被他笑得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顺着福满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绕过几个帐篷就看见了那顶醒目的明黄色主帐。
祁珩正站在外面同夏怀风和耿帅商谈着什么,神情凝重。
她正踌躇着是否要上前,那头正在说话的祁珩突然顿住,目光一转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谢清仪,“!”
夏怀风与耿帅也一同望过来,谢清仪瞬间有种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祁珩嗯了声,淡淡开口,“醒了?”
语气没有丝毫异样,谢清仪却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她小心翼翼回道,“醒了,陛下马车太舒适,臣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哈哈......”
笑声逐渐低了下去,因为她看见祁珩胸口处有一块可疑的深色水迹。
她警惕地抿了抿唇,调动全身的理性细胞开始分析:她睡过去之前祁珩衣服是干净的,贵为一国之君也不太可能穿着脏衣服到处跑,那既然现在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说明祁珩也是刚下马车不久,主帐刚刚搭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那么这摊水渍就只能是在马车上弄上去的。
已知:马车上一共三人,祁珩,福满,她。
条件:祁珩身份尊贵,旁人近不了身,福满一直伏在马车边边角角等候召唤,谢清仪睡着了。
求:分析祁珩衣服上的水渍最有可能是谁弄的?是茶水or口水?
谢清仪快速分析一番,遂得出一个乐观的结论:应该是喝水时将水倒在衣服上了吧,陛下可真是粗心呀。
祁珩见这人盯着他胸前,眼神变幻莫测,一会儿凝重,一会儿释然的,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那会儿被压下去的逗猫欲望重新翻涌上来,他勾了勾唇,“啧,谢卿睡得好沉,朕怎么叫都没醒,还弄脏了朕的衣服。”
至于怎么弄脏的,却绝口不提,留下无限想象空间。
果然,周围顿时哇声一片。
夏怀风,“咦~”
福满,“啧~”
耿帅,“???”
谢清仪顿觉晴天霹雳,仿佛一道天雷劈中天灵感,她被雷的外焦里嫩,惨绝人寰。
所以这居然真的是她的口水?!
她将口水滴在了皇帝衣服上,皇帝居然穿着沾了他口水的衣服到处跑,皇帝居然没有治她罪......
等等!
她是靠在祁珩怀里睡的?祁珩为什么不把她推开?!
见她一脸震惊,仿佛丢了魂,祁珩宛若恶作剧得逞似的,好心放她一马,“朕说笑的,这只是普通水渍罢了。”
谢清仪眸光一亮,就是嘛,她睡觉很老实的,怎么会跑到别人怀里,还流口水呢。
果然是祁珩胡说八道。
她顿时投去谴责的目光。
夏怀风遗憾地叹了口气。
耿帅瞬间放下提起的心。
祁珩不是断袖啊~(遗憾)/陛下不是断袖!(惊喜)
唯有福满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谢清仪疑惑地瞅了一眼夏怀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刚好像在这人脸上看到一丝失望?
好在几人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夏怀风看了一眼天色,主动邀请谢清仪,“谢大人还没找好住处吧,要是不嫌弃,不如与本将军同住?”
话音刚落,便听耳边惊雷般落下一句,“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很容易分辨其中那道低沉的男声属于谁。
谢清仪震惊抬眸望向祁珩。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的祁珩轻咳一声,“谢卿身子骨弱,和你一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容易受伤。”
谢清仪疑惑,受伤?夏怀风睡觉前难不成会打人?
不过她也确实不能和别人一起睡,便顺着祁珩的话道,“对,下官从小身体不好,习惯一个人睡。”
夏怀风落下洞察的冷笑:呵,男人。
谢清仪:好阴阳的笑声......
祁珩,“......”
......
最终,谢清仪被安置在了主帐旁的小帐篷里,刚刚吩咐侍卫搭起来的。
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温暖舒适,地上铺着柔软的金丝毯,里面放着一张软榻,干果点心铺满了矮几,看着不像是来狩猎的,像是来度假的。
谢清仪躺在毛茸茸的榻上,将脸埋在毛毯里蹭了蹭,满足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张软榻是怎么拉过来的,便宜她了。
晚间,福满给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