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春狩就快要到了。
大苍皇室的狩猎活动分为春狩和秋狩,春狩在每年三月进行,持续十五天,除了禁军、侍卫、太监等,其他文臣武将都可以陪同。整个狩猎过程中涉及到骑术、箭术等方面的较量,也是历代皇帝考验武将们的手段之一。
距离春狩还有半个多月,谢清仪并不打算随行。她身份特殊,春狩陪同的大都是武将,万一不小心暴露了女儿身就遭了。
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等春狩一开始,她不就相当于放了半个月长假,到时候想干嘛干嘛,岂不美滋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多久她就被福满请进了宫。
一路跟着福满走过御花园,这几日风雪已停,园内隐隐露出几分春色来。谢清仪目光在那新发的嫩芽上停留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悄声问福满,“福公公,可知陛下召下官所谓何事呀?”
今日休沐,最近她安安分分搞招商的事,也没给祁珩惹麻烦,怎的突然召她进宫?
福满一挥拂尘,圆溜溜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老奴也不知,许是陛下记挂大人呢~”
那小尾音震得谢清仪头皮发麻,她看着福满脸上那抹笑,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根据她的观察,大部分时候福满笑得越开心,她遭遇的事情就会越尴尬......
两人行至景云殿的偏殿暖阁内,今日难得祁珩没有批奏折,而是在暖阁看书。
只见那人穿着月白锦袍,盖住了那与生俱来的凌厉霸气,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概来,墨色的长发用无暇的羊脂玉冠半扎半披地束起来,此时剑眉微挑,薄唇轻抿,正垂着眼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册。
谢清仪浅浅感慨了一下祁珩出众的外表以及刻苦钻研的精神。
不愧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休息都如此废寝忘食地看书......嗯?!
震惊的视线落在了那书的封皮上...
!!
怎么又在看她写的话本!
堂堂一国之君整天看狗血小说,成何体统!
一股热气顺着尾椎爬上后颈,接着在头顶炸开了花。
她忍着羞耻感,尽量让自己忽略封皮上大大的几个字,低头行礼,“参见陛下。”
祁珩从话本中回神,眼中还有几分未散去的震惊之色。
甫一抬头,便看到了疑似这话本的罪魁祸首,哦不,是始作俑者...啧,也不对。
祁珩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刚刚话本中,霸道至极的女丞相紧紧箍着弱不禁风的书生,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吐出那句令人头皮发麻的话:想要?求我啊...
很难想象这如脱缰野马在草原狂奔的放浪故事出自于眼前这人。
没错,祁珩已派卫十一私下调查了,这书果然是这人写的。
如此离奇的故事,惊世骇俗的理念,倒真像是这人能写出来的......
谢清仪警惕地望着他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抿了抿唇,“陛下?”
她刚刚好像在那张俊脸上看到了震惊→怀疑→费解→妥协等一系列表情,祁珩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
祁珩淡定地将话本收起来,“听说谢卿这几日在户部混得风声水起。”
?
谢清仪小脸一皱,视线直直望向旁边的福满:又是你,碎嘴子!
福满缩了缩脖子,低垂下眉目掩去眼中的心虚:老奴只说谢大人在户部颇受欢迎,大小官员每日都要拉着谢大人商讨政事,剩下的可都是陛下自己脑补的哦~
谢清仪拿不准这人又是在阴阳怪气些什么,措了下辞开口,“臣都是按照陛下旨意去督办招商事宜,并没有风生水起。”
“哦,朕原本还担心户部那群人给谢卿脸色看,想在看来是朕想多了。”
祁珩神色平淡,仿佛真的只是担心她在户部遭排挤。
谢清仪琢磨他话中的意思,斟酌着开口,“没事,臣脸皮厚,一般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话音落下,她便感觉到祁珩目光望向了她的脸......
白皙如玉,唇不点而赤,脸颊还泛着淡淡的绯色......
祁珩移开眼,语气平静,“午膳想吃什么?”
蹭饭?
谢清仪眼睛一亮,瞬间将刚刚的尴尬抛到脑后,不客气地开始点菜,“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去御花园吃汤锅吧!”
祁珩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眸,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迫咽了回去。
罢了,搬到御花园吃个饭而已,也不是很麻烦。
......
小半个时辰后,汩汩冒着热气的锅子被架了起来。
敞口的汤锅从中间被隔开,一边是熬得泛白还浮着肉沫的大骨汤,一边是飘着辣椒的红汤。
“这也是谢卿老家的吃法?”祁珩坐在谢清仪对面,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鸳鸯锅上。
谢清仪花了两秒才想起谢芸的老家是禹州,之前她还骗祁珩绕口令也是禹州独特的地方文化,这次也只能推到禹州头上了。
“没错,这叫鸳鸯锅,我们禹州人都这么吃。”
祁珩面露疑色,却也没过多追问。
这个时代食材有限,桌上摆的配菜主要是常见的肉类和蔬菜。
谢清仪扫了一圈,没有心爱的毛肚和黄喉。
sad。
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一旁的宫婢将肉和菜下了锅,香气飘散开来,她咽了咽口水,眼巴巴望着锅里翻滚的食材。
祁珩见她眼睛瞪得溜圆,随着宫婢的动作左右移动,心中好笑。
等菜熟的间隙,谢清仪慷慨地与祁珩分享她的吃火锅心得,“牛肉片烫几秒就熟啦,再煮就老了。”
边说边伸手,筷子一转就将牛肉夹进了祁珩碗里。
给人夹好菜,她又给自己烫了一片肉,直接一口塞进了嘴里。
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宫婢见她如此随意往祁珩碗里夹菜,顿时细密的冷汗爬上后背。
福满守在一旁,见状却毫不在意,垂下眼打盹去了。
谢清仪吃了一口,抬眼却见祁珩一动不动,顿时心急道,“陛下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祁珩垂眸看了看碗里沾着红油的肉片,顿了顿,放进了嘴里......
“咳咳.......”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祁珩以拳抵唇,咳得眼角泛红。
谢清仪倏地起身,在宫婢还没来得及反应是边端起手边的茶杯递到祁珩嘴边,“快喝点水!”
祁珩缓了两秒,就着谢清仪的手喝了几口茶漱口。
几息后,口腔中刺激的辛辣感才慢慢消失。
谢清仪咬了咬下唇,“陛下不能吃辣为何不早说?”
祁珩抚了抚有些凌乱的衣袖,“朕看谢卿吃得这么香,就想尝尝。”
谢清仪无语,拿起公筷涮了两片青菜叶子放进他碗里,“小心烫。”
见她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忘记了君臣之仪,祁珩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谢卿胆子变大了,你可知天子入口的东西都是需要先试毒的。”
谢清仪翻了个白眼,“陛下,咱俩吃的同一个锅,要是有毒臣不早完蛋了?”
祁珩扫过她生动的表情,“哦,看来是朕最近脾气太好了,谢卿都敢这样跟朕讲话了。”
语气中依然包含淡淡的寒意,宫婢缩了缩脖子,为谢清仪捏了把汗。
谢清仪嘴里塞得鼓鼓的,顺便拍了个龙屁,“陛下爱民如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微臣哒。”
祁珩哼了声,不再与她逗贫,转而说起了正事,“过几日春狩,谢卿随驾。”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比之刚刚的祁珩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这样就不用去参加春狩了。
祁珩沉着脸将茶杯递过去,“很意外?”
谢清仪震惊抬眸,“陛下,臣是文官,找武将陪陛下去春狩岂不是更好?”
恕她直言,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嗷,她这副身子骨去了只能当猎物。
而且是那种最低级、最没有挑战性的小白兔。
祁珩心意已决,“你不必参加骑射狩猎,只需陪同前往即可,狩猎时你可以在行宫内休息。”
谢清仪张了张嘴,正欲继续拒绝。
“在行宫内谢卿想做什么都行。”
“可...”
“还有吃不完的各色点心。”
“臣不爱......”
“还有天然温泉。”
“好叭。”
别了,小长假。
来啦,温泉浴!
......
吃饱喝足后,谢清仪揣着手晃晃悠悠出了宫。
到时候祁珩他们都去狩猎,行宫里就她一个人,也不用担心女儿身暴露,想怎么泡就怎么泡!
(* ̄︶ ̄)。
待人走后,福满提出心中的疑问,“陛下,您不是说万相可能会趁着春狩动手,为何还要带上谢大人呢?”
多危险呐,万一万奉先那老东西狗急跳墙伤了谢大人......
祁珩默然一瞬,沉声道,“在朕身边安全点。”
若是单独将人留在谢府,恐怕更容易有危险。
——
有了期盼便瞬间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太慢了,等到春狩那日,谢清仪已经开始写话本第三卷了,第二卷前几日便交给墨香斋准备印刷上市。
春狩当天,万里晴空。
谢清仪背着岁辞给她收拾的换洗衣物,怀里揣着两个柿饼,一身轻便的上路了。
宫门外,浩浩荡荡的春狩队伍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边的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送。
春狩的地方在城外的丹露山附近,路途颠簸,基本都是文官乘车,武将骑马。
此时一辆辆马车停在队伍里,谢清仪东张西望,准备找个有眼缘的车爬上去。
马蹄哒哒的声音传来,谢清仪回头。
“谢大人,可要与本将军同乘啊?”
是夏怀风,此时他又戴上了那副张扬的面具,一身黑色骑装,英姿飒爽,不经意间泄出几锐气。
谢清仪看了看他那匹高大健硕的骏马,有些蠢蠢欲动。
骑马诶,在现代可是要付费的项目。
她一脸犹疑地开口,“你行不行啊......”
这辈子还没人敢怀疑他的骑术,夏怀风伸出手,“漠北什么样的马小爷没骑过,来吧谢大人。”
谢清仪思索了两秒,还是抵不过骑马的诱惑,将手递了过去......
福满踏着小碎步一路找过来,刚看见那抹熟悉的纤细背影,还没开口叫人,就见谢清仪被夏将军一把拽上马背,啪地一抽鞭子,健硕的骏马便撒丫子向前冲了出去......
他跺了跺脚,心急如焚。
糊涂啊夏将军!
......
队伍浩浩荡荡向前迈进,整齐的队列中突然传出一阵惊慌的马蹄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吼...
“救命啊!!!!”
“要吐了,真的要吐了!!!”
“停下停下!!!”
众人还没回头,一阵劲风便从眼前扫过,一匹高大的黑马驮着两个人窜了过去。
谢清仪坐在夏怀风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嗓子已经快喊哑了。
正当她思索是否要在这条路上投胎时,夏怀风终于一勒缰绳慢吞吞停了下来。
他兴奋地回头,“小爷技术如何,是不是很刺激?”
头晕目眩、神色苍白的谢清仪,“......”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