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柠后来问,我又不喝酒,干嘛送我酒馆。
沈持说,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小地方,把你的画挂出来,晚上让朋友的乐队来唱歌,这个地方不一定拿来赚钱,就当一个逃离现实的地方,我要你快快乐乐的,你也可以快快乐乐的。设计师找好了,你可以直接跟他聊,不急。
那瞬间窦柠明白,沈持一直都非常了解她。
很多事并没有意义,生活的本质也不是为了快乐,就像那晚她跟沈持在酒馆外待了很久,天上缀满了白底红字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热闹渐渐吞噬了寂寞,她如愿以偿地跟喜欢的人接吻。
生日愿望实现了。
他们是宇宙长诗里并排的两个词句,类似窗帘和花影交错,会被忽略,但共生的寄托。
这个地段的夜景堪称惊艳,当之无愧的城市之眼,对岸有密密麻麻的建筑群,高低错落,霓虹和灯带恍若冷蓝色的银河,桥梁之下有巡航的邮轮,江面铺满油画般的浮光。
窦柠深知这个小酒馆只能是现在的样子,一个充满希望的雏形,并且永远只会是雏形。
沈持计划好了未来,她在悄悄准备离场。
她的确足够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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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出差了,加上沈鹿凡的案子有新进展,他预计四月底才回来,参加不了南山的音乐节。
窦柠换了沈持送的那只莱卡相机,每天继续录Vlog,剪辑完毕后上传到B站,仅她自己可见。
她在圈内小火了一把,因为那幅天价拍卖的画,很多人打听她是谁,还有画廊想和她合作,预备策划她的个展。好运不逢时。
盛柏郁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统一回复是他学生!还是志不在此那种!比得上吗你们!
窦柠白天有空时,会去沈持家,盯着沈奕欣小朋友学习。
教沈奕欣英文的老师已经被气走五个了,窦柠改完沈奕欣的默写作业,替她捏一把汗,还好她以后不用在国内读书,不然补课费都够买一辆车了。
沈持会给窦柠发微信,每天不定时发消息,有那么些汇报行踪的意味,中午的消息格外密集,其次是晚上。
窦柠:沈持,我跟迦迦说了,她说你这样乱用钱的行为,在整个恋爱届都是很炸裂的。
沈持:在干什么?
窦柠:欣欣和周嫂去滑滑板了。我在你家喂猫,猫猫的小舌头好可爱。
沈持:你的舌头也很可爱。
窦柠:......
她丢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沈持大概没有任何表情包,只发来一个老式的微笑脸。
沈持:五一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窦柠没有回答。
以为她在害羞,沈持说:允许你睡我的床,但不许拿我的枕头干别的。
窦柠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香艳事。
她以前给沈持发过很多照片,粉滑的□□,痴缠的目光,惹人遐想的双腿。
每次沈持都会删干净,让她下次别再乱发,网络并不能做到完全保密。
他当时比现在冷漠许多,但从成熟男人的角度教她保护自己。
沈持:等我回来。
窦柠看着这句,屏幕中印出她上扬的嘴角。
原来被他在乎是这种感觉,每分每秒无限拉长。
沈持又补了一句:陪你睡。
窦柠终于打断他:沈持!
她狂刷了好几页的表情包,把他这句话淹没了。
她想象不出沈持怎样正襟危坐,梳着寸缕不苟的背头,脸色疏傲,在等待会议开始的间隙,打出这种调情的话。
性冷淡真是大众对他最大的误解。
沈奕欣睡完午觉,踢着拖鞋从卧室出来,“柠柠姐姐,我想吃梦龙脆皮毛巾卷。”
窦柠:“好呀,那你先把数学作业做了。”
沈奕欣戴上痛苦面具,轻轻晃窦柠的手臂,“哎,成绩不好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但老沈不舍得我工作吧,天气这么好,你们竟然联手要逼我学习。”
沈奕欣趴到窦柠腿上,死活不起来,看到她的手机,“咦,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窦柠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手心出汗,飞快锁了屏幕。
沈奕欣淡然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满脸童真地在微信里问沈持:“我现在可以叫柠柠姐姐舅妈吗,爸爸。”
窦柠原地无语。
她和沈持这关系,怎么听,都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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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
从滨海湾金沙酒店看出去,刚好是鱼尾狮公园。
门铃响,沈持回完微信,去开门。
从猫眼里看,只有一副大墨镜,派头相当不羁。
是程征野。
沈持打开门锁,一言不发地往屋内走。
程征野摘下墨镜,“沈老板,您这开门的速度让我很起疑啊,屋内没藏人吗?打包了一杯奶茶孝敬您,这家好难排队。”
沈持坐回办公桌前,眼都不抬,“你房间在隔壁,没事儿过去歇着。”
程征野:“我原本可以直飞回川城的,绕一圈新加坡,知道多花我多少时间吗?画展完了我就飞了罗马,一直在外流浪,现在才回。”
沈持:“我没求你来。”
程征野:“行,是我贱,想你想得活不下去。”
沈持端着笔记本,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修改一个品牌的Term Sheet。
川城的所有文创园发展到一定地步都会出现一个问题,因为模式大致不差,店铺的高度雷同,客流分流严重,谁也压不倒谁,偶尔靠流动市集或某几个网红店提升人气,最主要的矛盾是大众出现了审美瓶颈,久而久之就式微了。
从来没人牵头,策划一个融合的突破,让那些即使很少出门的青年也知道假期去哪儿。这种想法听来很梦幻,首先选址和招商就是一大难题,但可行度是有的。
程征野瞄了一眼沈持的屏幕,“这个瓷器小铺啊,我有印象,东西是真精美,老头儿是真倔强,主要是他不肯挪地儿,就在古镇里耗着,住着危房。树挪死,人挪活,哎他怎么想通的。”
沈持:“你说ChatGPT都出来了,机器的算法和逻辑肯定比人准确。那么这个时代,什么是最珍贵的?”
程征野:“非机器?创造力?”
沈持:“理智的年代,不理智就是宝藏。不稀缺的东西不值钱。”
情绪,温度,真实,粗糙,破碎残缺,不完整,是让人着迷的特质。
如果要有一个品牌镇场,沈持选中这家瓷器老铺,古老,有故事性,可以衍生的文创产品繁多。
程征野:“这位老艺术家您都能请出山,哥我服你。”
沈持:“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程征野:“你真以为我吃饱撑的,我来是给你吃定心丸的,相关材料我已经提交了,可能就这月底。”
沈持听懂哑谜,“覃恺舅公的调令下来了。”
程征野嗤笑:“他就一伪二代,裤兜儿里没俩钢镚,作威作福的不就仗着这点儿关系吗,他敢做一出请君入瓮,咱就来一招痛打落水狗,真以为没人办他了,烂德性,谁他妈都敢惹。”
沈持在这个位置,很多事不便亲自出手,“谢了。”
程征野:“呵,谢就免了啊,今晚翻你牌子侍寝。”
沈持:“滚。”
程征野把那杯奶茶捅开,自己喝了,“我问过你女朋友了,人好像不乐意接单啊,有钱都不赚。”
沈持:“那她就不接。”
程征野骂了一句得瑟,坐在沙发上,单手啪啪打字给微信群组改名儿:恭喜沈老板脱单2.0.
魏既之回得快:沈老板有女朋友了,朋友圈有爱了,人也有人味儿了。
程征野:准确说,是骚气,现在衬衣都穿粉色了。
沈持被微信震得心烦,打了一句:游戏皮肤收回。
魏既之:是不是兄弟,这点儿小钱都不舍得。
沈持: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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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欣这几天跟窦柠过,生活的幸福感上了三个台阶。
窦柠和沈奕欣在家吃螺蛳粉。
沈持在视频里看见了,面露苦涩:“你们在吃什么?”
窦柠把头发挽起来,乌眼红唇,鼻尖出了汗,“很好吃啊,加臭加辣那种,你要不要试试?”
沈奕欣在一旁猛喝水,“沈持,美女的乐趣你不会明白的。”
沈持:“我零花钱给你太多了是吧。”
沈奕欣:“啊啊啊啊舅妈救命,我沈奕欣不能没有钱。”
窦柠低头嗦粉。
沈持:“去哪儿野了,作业写没有?”
沈奕欣:“柠柠姐姐带我去了一次她家,我们在索道前拍了照,她比你拍得好看多了,还吃了麻汤,生煎包,凉粉凉虾。”
沈持:“那素材够了,待会儿记得去做语文作业,写三篇八百字作文儿不难吧。”
沈奕欣耷拉着眼,很后悔没有控制住分享欲。沈持是魔鬼吗,一定是的。
沈持清了清嗓子,“或者你写一百遍舅妈,你能收到你想要的限量版—”
沈奕欣:“我写我写我写我写我写我写我写!”
小孩儿蹦蹦跳跳地去接受惩罚。
窦柠看着屏幕里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沈持:“想我?”
窦柠:“嗯,很想你。”
沈持:“有没有想要的纪念品?”
窦柠:“想看雪。”
沈持:“别闹,我这儿是热带。”
窦柠:“那就没有了。”她小声说,“想听沈老板叫宝贝。”
沈持笑了,“你是不是得寸进尺。”
沈持一直觉得窦柠变了很多,她心里那团火好像熄灭了,以前目标准确,现在一退再退,没有了形状。现在她又有了那股调皮的劲儿。
窦柠佯装失望,“你说自己会改的啊。”
沈持:“那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回来陪你去。”
窦柠:“有啊,很多,等你回来我们去坐轮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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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夜星音乐节。
一大早大喇叭他们就去排练了,路路悄摸给他们请了几个粉丝助场,还非常专业地发了应援条幅。
今年的音乐节办得声势浩大,铁架主舞台,贴了蓝色的LOGO牌,旁边有咖啡市集,人气兴旺。
山上空气新鲜,树叶绿透了。
草坪上有人搭帐篷,小年轻打扮靓丽,拿着竹篮来春游,摆香槟塔,吹泡泡,男朋友们都在努力拍照,女朋友们都很美丽。
自由狂野的氛围感拉满。
窦柠怕吵,原本和连释迦坐在场地靠后的地毯上,远远能看见大屏幕,周围摆满了吃的。
后来连释迦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乐队在后台遇到状况,说很快回来,只剩窦柠一个人坐那儿。
晚上快八点,场子正火爆,一个当红rapper开场,台下台下都躁动。
各色灯光交织,鼓点踩中心跳,人群纷纷举起手。
窦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不在焉,沈持一天都没回她信息。
他又开始了,忙起来就没空理她。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
窦柠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吊带短衫,浅蓝阔腿牛仔裤,长发厚实浓密垂在腰间,胸大腿长,美得落落大方。很多人来搭讪。
她懒得应付,索性收了地毯,往后面的角落里躲。
一起身,她被人捂住了嘴,大掌遮住了她的口鼻。
“啊—”窦柠失声尖叫到一半,闻到熟悉的檀木味,质地很清凉。
她一转头,果然看到朝思暮想的脸。
窦柠欣喜万分,心都被点燃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音浪强烈,天色呈深蓝,沈持看着窦柠的嘴唇辨认她在说什么。
她只扫了淡妆,睫毛纤长,唇型可爱,拿随他为所欲为的眼神看他,谁能自持。
沈持掐着窦柠的脸,眼神幽邃,深深地吻下去。
他吻得凶猛,疯狂啃咬她的嘴唇,窦柠攀紧他的背,在深吻里渐渐迷失,呼吸急促,小声说:“有人在看啊。”
沈持搂紧窦柠的腰,吻她的脖子,低声:“我亲我的宝贝,谁敢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