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让傅雪溪连射十箭、百箭,全中靶心也不难,这一箭射偏不过因为箭身有损。
只是现在无论是解释,还是再射几箭证明,都太刻意了。
秋七适时开口:“大公子。”
傅雪溪顺势将手中的弓一抛,抛至场边的纳袋中,转身问:“何事?”
秋七道:“孟公子有要事相商。”
要事?
傅雪溪无声看向孟芜。
孟芜道:“可否请大公子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借到了校场边供人歇脚纳凉的亭子里。
秋七屏退众杂役,自己也退到了校场外。
傅雪溪坐在凉亭中,并不看孟芜,只低头去解束袖的腕带。
腕带缠得有些紧,单手去解不甚方便,孟芜摊开手道:“大公子,我来吧。”
傅雪溪动作停住,静了足有两三秒才抬头,孟芜在他对面笑意温然,好似月前的奚落不是出自他之口。
只扫一眼,傅雪溪便冷淡移开,稍一用力,将压在腕带内侧的部分扯了出来。
“……”好吧。
孟芜收回手。
“孟公子有话大可直说。”傅雪溪道。
喔,好冷酷。
不是在他面前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装纯卖乖的时候了。
好吧。
孟芜再一次想。
然后直接道:“百废城中有魔。”
“……”傅雪溪黑眸眨动,抬眼道:“孟公子说什么?”
孟芜道:“大公子没听错,百废城中,确实有魔。”
涉及城务,傅雪溪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癖好,随手将扯下的腕带扔到一边,正色问:“魔在何处?”
孟芜只道:“恐怕是遍及各处。”
“遍及各处?”
若真如此,为了清除魔物,便是得将百废城翻上一遍也翻得。
如此劳师动众,不能仅凭孟芜一句话。
傅雪溪道:“百废城城防严明,若真有大量魔物入城,巡查监不可能毫无察觉。先生说话可有证据?”
“……”啧。
烦恼丝乃是女主秘技,不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否则赵丹青的府邸也不会变成盘丝洞。
“此魔非同一般——”是你老婆,没那么容易暴露的。
原著里赵颜和傅云澜里应外合,把百废城都推了,不也没人发现吗?
孟芜道:“大公子可否让我去巡查监探上一探,届时我自会将证据奉上。”
傅雪溪心头一跳——魔物在巡查监中?
在三途岭时,孟芜似乎就对魔气十分敏感。
静静注视孟芜片刻,傅雪溪起身道:“我与孟公子同去。”
*
百废城,巡查监。
巡查修士各司其职,往来穿行,有条不紊。
忽听外面门楼里钟声大作,一众修士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匆匆朝院落中汇集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还有三日才到核查日吗?”
“莫不是刚派出去的那队出事了?”
……
巡查监每旬末都要进行一次核查,以免有魔物顶替修士混入城。
核查以门楼钟声为号,所有留在城中的巡查修士不管在忙什么,都得先放下手头的事前往集合,一一验明正身。
可距离上次核查才过去七天,怎就又要核查?
众巡查修士心头存疑,仍是循着钟声在门楼前集合了。
到了门楼前,见大公子立于台前,巡查修士们的嘀咕声便低下来。
秋七同某个管事交谈几句,报给傅雪溪,傅雪溪闻言颔首,转头对孟芜道:“留在城中的巡查修士已尽数到齐,有什么证据,孟公子可以拿出来了。”
这时众巡查修士才发现傅雪溪身后还站了个人。
此人瞧着二十出头,气质如清风秀竹,清新温润。
孟芜踏前一步,瞧着半空中错综纠缠的烦恼丝,不由想:放海了。
原著里竟然只钻了傅云澜的空子,赵颜一定是放海了!!
不夸张,若直接将半空中烦恼丝交错形成的网扔去海里,都可以拿来捞鱼了!
但不知是赵颜有意控制,还是这帮巡查修士纯良坚韧,每一根烦恼丝都极其纤细,便是将这满院的烦恼丝拢起来,都不及岭中君一根触须。
依书中对赵颜的描述,孟芜更倾向于前者——约莫是他在三途岭的所作所为引起赵颜警觉,她便改了策略,不急着彻底操纵某名修士,而是先广撒网,静待烦恼丝无限“繁殖”。
以烦恼丝的纤细程度,纵使赵颜再捕获百人千人,加起来也不过那么一小绺魔气。
寻常修士再是敏锐,也难发觉。
周全一人是不及傅云澜这个二公子有用,即便傅雪溪不在城中,他也难以颠覆百废城。
可若有成百上千个周全呢?
只需傅雪溪一离城,赵颜便可以惑心魔音将全部烦恼丝激活……
孟芜轻吸一口冷气。
好啊,要不是周全碰到了赵丹青一行,被烦恼丝缠上。
再过几个月,他便是吃着火锅唱着歌,于无知无觉间,被女主送上天了!
“孟公子?”傅雪溪催促。
孟芜揉揉额角——男主女主,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啧声道:“大公子可否让他们站得近些?”
傅雪溪转向众巡查修士,不等他开口,众修士就很自觉地往中间聚了聚。
“再近些。”孟芜道。
门楼前的空地本来就不大,两次聚拢,便有修士的衣袖肩膀碰到一起了。
而后孟芜又单点了数名修士,叫他们调整位置。
众修士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傅雪溪的默许下听任孟芜摆弄。
修士们凑得近,根植在他们全身各处的烦恼丝便也缠结在一起——一根头发看不见,聚成绺总看得见了吧?
随着院中修士不断前后腾挪,空气中逐渐浮现出一缕细细的黑线,黑线随风飘动,另一端在巡查监外。
傅雪溪黑眸愈冷。
其余修士瞧见这凭空出现的黑线,也都睁大眼睛。
孟芜沿台阶而下,走到院中抬起手,燃着净火的手指轻触那根黑线,像是点燃了爆竹引线,净火飞速沿着黑线往巡查监外窜去。
秋七反应极快,闪身而出,不多时,御剑而归,落于院中道:“大公子,那黑线到了巡查监外便断了形迹。”
是断了,还是因为太细肉眼难辨?
在场众人心中都犯嘀咕。
“以我观之,这黑线似是以人之心绪为食,稍有倏忽,被会被趁虚而入。因此,那魔物无需亲至,便可使其触角遍及百废城,”
孟芜没有说烦恼丝以人之执念为食,免得让被沾染的修士下不来台。
轻叹着转身道:“现在,大公子肯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