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翕确实被惊醒了,不过陆霁醒的比他更早,他轻轻拍抚,把白翕的困意拍的又上来,致使他只是微微醒了片刻,便又困得缩到陆霁的怀里睡熟了。后来的事情就通通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见一边的位置空了,赶紧起床,想着给几人做早餐,陈垣还对那碗红烧肉的汤心心念念呢。
起床的时候白翕把插着电的手机拔了,低头一看,还好,不算晚,八点,他半个小时煮完,八点半吃早饭,能赶在九点这个不健康的时间点前让这几个人都把早饭吃上。
白翕耷拉着懒洋洋地步子出门,洗漱完推门出去的时候正看见陆霁和白灵均在屋檐下坐着,陈垣站在一边,似乎在背书?前厅的门关上之后隔了音,他们的声音也不算高,听不大清楚。
白翕没给几人打招呼,不忍打扰这师慈徒孝的场景,自从他复生的事情被揭开,自从他与陆霁重逢起,陆霁格外黏他,他虽然体谅陆霁这份珍视他的心境,体谅他心中的惶惶不得,可也希望陆霁的生活能够重回正轨,能够比白父白母更坚韧一些。
于是,白翕在心中感概完陆霁教徒有方、陈垣也格外勤勉之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因为汤底是昨日留下来的现成红烧口味汤底,他不需要多费心思,只需要放在锅上热热,不过剩的汤汁并不多,若是真作了汤底,少不得得加水,他干脆做了拌面的底料。
他又准备两口锅,一边煮水,一边煎蛋,等面捞出来之后,就立即过凉水,然后拌面加蛋,一气呵成。他忙忙碌碌地做完四碗面,端面出门,在桌上摆好,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推开,冲着院子里的三个人喊道:“吃早饭了。”说完,冲着三个人柔和地笑笑。
陆霁当即起身,手中的书被他“啪”地一声扔在了桌面上,他几步走到白翕面前,“来了。”说罢,揽过白翕的腰,带着人走向屋内,也不看院里的两个徒弟了。
白翕依着他转身,落座的时候也就坐在他身边,一面坐下,一面说:“你也不问完功课再进来。”
“凉了不好吃。”陆霁说完,夹起一筷子面,吸溜吃进嘴里。
陈垣和白灵均紧跟着进门,陈垣闻着熟悉的味道,猛地吸了吸鼻子,“一定好吃。”说着,脸上还露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放松。
“怎么了?陈垣你都跟着陆霁学了三年了,咒文经书还背不出来吗?”白翕奇怪道。
陈垣刚要说话,感受到白翕身侧先生略带“警告”的目光,终究是没把自己因为十个闹铃把一屋子都吵醒而被先生罚着背了两个小时的书说出来,毕竟是他自己选的,不然就要去做委托了,虽然他马上就要出师,要自立门户,以后成家立业肯定会有需要钱的时候,可他也不想立刻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家。
“我不是白哥你啦,听师兄说你以前读书也是数一数二,真的好牛啊。”
“不算什么。”聊起读书的时候,白翕的笑容微微敛去,很遗憾,他苦读了十七年的书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他现在也不能重返课堂,青春的那几年人生被悄然略过。虽然他吸收了“白晞”的记忆,也“上”了大学,可那毕竟是“白晞”的记忆,他毫无感觉。
陈垣很敏锐,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自己不仅没转移视线,反倒又勾起白翕另一件伤心事。他这种社交小王子居然也有翻车的时候,失算了。
白翕也感觉到因为他的失神,餐桌上的气氛不对,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待会儿吃过饭你们准备干什么?”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我买了几套瓷器吗?一会儿给你看看。”陆霁顺着说道。
白灵均跟着补充:“我一会儿要去把前面院子布置一下,然后把客房收拾收拾,放几个猫窝和猫爬架,里面反正也没家具,先生也说不做书房,我们这更没客人留宿,我打算以后常年开门,让家里的猫住上,要是有野猫,我就通通抓住了绝育!”
陈垣想了想,没等他开口,陆霁提前帮他安排道:“陈垣,你去画符,晚上交够四十九张给我。”
“四十九张?”白翕咳了咳,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陆霁,我对之瑜都没这么严格过,你不能只求量不求质,不然画了有什么用?”
陆霁放下筷子,捋了捋白翕的背,帮他顺气,说道:“不用担心,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徒弟,我不会收废物。”
“那也不能画这么多吧……”白翕嘀咕,陈垣还不画脱力不可。
“白哥,你不用担心他,先生说的也一点没错,这小子不仅天生天眼,一身炁力也是天生的足,除了有点招东西,没别的缺点。待会儿让他给你露一手。”白灵均说着,揽过陈垣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陈垣一直没说话,他很咸鱼的,看师娘开口帮他争取,他自然是能少画点就少画点,先生说的四十九张虽然不能把他累死,但也能把他累个半死不活,他已经背了一早上经书咒文了,还以为这件事情能揭过去了,没想到……以后他打死不定闹钟了,让先生多和师娘温存一下。
这可怜的小两口。
他之前和师兄来老宅整理屋子,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倒二楼房间之中晾了一地的书法,纸张发旧,有落了厚灰的,有落了薄灰,所写内容极尽单一——悼亡,有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先生写完随手扔在了屋中、最后一一散落在地上,如人一般,落寞又悲凉。
他那时才知道,二楼不是搁置了许久,二楼是先生飘零孤寂又不予人说的心境。
不过先生并没有向白哥展示的想法,所有的纸卷都被他和师兄卷起,放进了箱子里。原本先生是想让师兄烧了的,觉得此事罢了,他的那份心思算不上什么。师兄没忍心,觉得先生一手好字烧了可惜,所以师兄把那些字卷一一卷起,收了起来,也将先生这份未亡人的伤忧小心藏好。
“陈垣,说话,你这是真退步了啊,连四十九张都写不完,刚刚《阴符经》还背磕巴了。”白灵均说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垣回神,赶紧点头:“啊,真的,白哥你不用担心,四十九张对我来说没问题的。”
“行吧,你可悠着点。”白翕点点头,眯眼笑道:“之瑜之前跟着我,一天也就写个二十张,还有三四张是不合格的。你要是写不完就和我说,我肯定不让你师傅罚你。”
陆霁对待徒弟向来严格,与白翕的敦敦教诲、循循善诱就不是一个风格,但是陆霁不会说他,反倒打一耙,“那是你那个侄子不够努力,你不用那么废心思教他,让你姐姐来。”
“可我也写不到这么多,我一天顶多写二十七张。”白翕说着,擦了擦嘴,放下纸巾,懒懒地就往椅背上一靠,摸了摸肚子,依旧笑嘻嘻的。
陆霁听此,更多的却是心疼,无论是白翕身上发生的车祸,还是白晞身上发生的车祸,都太重了,他在心中轻叹,手指拂过爱侣的手腕。白翕曾经让他看过他身上狰狞的疤痕,车祸的后遗症也长久的留在他的身体之中,变成暗伤。
无法长时间受力的手腕怎么可能写得出三四十张符箓。
陆霁没有将这些说出口,他若是这么说,白翕定然又会乐呵地安慰他,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在心底独自难受。
他干脆不提,只揉了揉白翕的脑袋:“吃完了?吃完了我带你去看看那几套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