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竟建有一八角楼阁,设有一神坛,三人缓步而去。叶子萌走近一看,神坛红牌上书有“星云真人灵位”几字,其势甚为挺拔悲壮。登临此阁,极目远眺,云雾飞绕,宛如世外仙境,顿有心怀博大、飘飘欲仙之感。
再往远处看,但见道道山脉朝拱,群山如巨龙奔腾而来,似将此地山峰拱托而起,与天相接,宛如再搭个天梯,就可登临天上宫阙了!
“啊呀呀,真妙!”叶子萌忍不住拍手道,“我以前还从不知这个地方呢,师兄为何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或什么时候告诉你,都得听师父的。”灵童子面无表情地说。
“师父偏心!”叶子萌趁机说。
“啊?”灵童子一听,目瞪口呆,瞬间石化……
氼影尊者却没去理会徒儿们玩的这些小花样,这时已开始凝神止息,但见他白袍飘飘,手捋白色长髯,极目远眺,半晌才启开宏亮之声道:“天有四序,星司其位,此峰下承众岳,上连天宫,峰壁竖而雄俊,众山奔走而倾附,其气肃,其势威,其行属土,其支配辰,前列浩荡之谷,后压群山之郡……”
叶子萌顿时有些省悟,她面对此壮丽昆仑,心潮起伏,感慨万端,不由叹道:“此元神出游,与天地比翼齐飞,真是妙不可言!”
氼影老人瞟她一眼,微微笑道:“子萌徒儿额前神光已现,且随我静坐一会,再看此景此状又是如何?”
叶子萌双盘而坐,双手抚膝,双目微闭,呼吸吐纳,随意而为,渐渐额前有亮点灵动,随即天目穴开,崖前景物尽收眼底。
此时,云海开始发生奇异变化,渐渐膨胀,形成一道长而宽的雾墙,内有东西流动,影影绰绰似有景物出现……
终于,那景象若明若暗地显现了,有山岭,有楼宇,有车马,有人影,飘飘忽忽,虚虚实实,似梦非梦,变化不定;幻景初似绮丽,似国画山水长卷,少顷,忽起风云变化,一排排险恶山峰峥嵘而出。
片刻之间,群山崩溃,江海倒腾,楼宇坍塌,人仰车翻,人与物相互倾轧;忽又有云烟滋生,飘飘荡荡,渐渐幻化成一罗汉般的人物坐着,手执一把蒲扇……
叶子萌传递密音道:“师父,这人是谁,莫不是鬼谷先师?……”
正要细看,罗汉般的人不见,一切又恍恍惚惚,影影绰绰,时隐时现,变幻不定,有山有水,有树有田野,有村舍有城廓,有人物楼台,有飞禽走兽,又有情节交织其中,接着又现千军万马、林林旗帜、人海如潮的巨大场面……
叶子萌凝神细看,仿佛要从中识透玄机。
四周是一片寂静,但又在默默地运化,没有静止,天地连接如此紧密,人与山消融得如此透彻,世间一切在这图卷中进行着神奇的交流,无言的对白,让人感悟,似要在这绵绵不绝的长卷中看,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接着,又看到一缕轻薄似云烟的轻气在缓缓游动,刚升腾起来时清清淡淡,给人空明凉爽的感觉,随后飘浮上升,渐渐变得混浊厚重,似一幅不透气的幔帷。
再往上升,离开山巅,这帷幔般厚重的山气,忽然夹杂暗红青紫的光,逐渐开始跳跃,扭腾,似人妖蛇舞,纠缠滚动,纷繁零乱,千姿百态。
氼影尊者这时不由长叹一声,道:“四象不和,山气不祥,这平川大地战乱纷纷,世事难得太平之象……”
毕,收盘而起,叶子萌感慨道:“看了刚才那番海市蜃楼景象,似可明了前后三百年,世事变化竟如烟云,更别说人生一世,真是弹指一挥间……”
氼影尊者点悟她道:“世人不明此理,故而追名逐利,贪图富贵,执着情爱,殊不知名利富贵和爱恨情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故而,人生一世,通透为要,万万不可执泥!”
叶子萌这时问:“师父,观海市蜃楼景象,也是‘占星窥天’术么?”
氼影尊者说:“此是占星窥天术的一部分,非一般的占侯术,占侯术是根据云雾色彩、流动走向等,来判断一些气象人事。而观海市蜃楼,可由表及里,直接看到过去和未来的天机演行、世事兴衰,故需很高的内功,非一般人能为。”
叶子萌指指身后八角楼阁说:“那又是什么?”
氼影老人说:“八十年前,你们祖师星云真人就是在这儿羽化升天的。那天,整个山峰紫气升腾,金光映照,仙乐齐鸣,遂见星云真人化作一只仙鹤,腾空飘飘而去。他仙逝后,我就在这儿建了楼阁,安设他神位。楼阁至今八十载,却从未被风雨浸蚀呢。”
叶子萌仔细再观亭阁,亭阁正面红柱上镌刻一副对联,上联为:遥望天际云海苍茫仙鹤飞升,下联为:俯看大地群峰朝拱尊师而来。整座亭阁果然光亮如新,如刚建造一般。
少顷,一行三人又从那“泥丸宫”回到石厅,然后缓缓走出石厅……其实,氼影尊者刚才对叶子萌这番指点,是他煞费苦功、大有深意的,这于她今后诡谲而惊险的人生,起到了连她养父母也无法起到的作用。
……
叶子萌空闲之余,自然又想起路途中偶遇的蒙面人,称她为“明浩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其中肯定藏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另外,她也联想到那个梦桃郡主,她为新结识的这个同龄朋友感到欣喜,也不知他们车队是否已到悒国京城,她什么时候回到魏国……
她却不知,梦桃郡主的车队结果未去悒国,出现了变故。
这次去悒国进贡,主要是送那块出自昆仑的稀世之宝——昆仑玉龙凤戏珠!与叶子萌分手后,梦桃听说这东西不见,于是吩咐护卫再仔细搜寻,这才发现,这块稀世之宝果然丢失,显然被那伙黑衣蒙面人劫走。
梦桃大惊失色,又亲自查验,其他那些不重要的贡品都未丢,单单是这块东西丢失,这还怎么去悒国?
“哎呀呀……”梦桃四处环顾,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一旁的石休染见她着急成那样,连忙宽慰道:“你也别太急,安静下来仔细想想,筹划筹划,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怎么不急呢?”梦桃哭丧着脸说,“我第一次向父王请缨,带领贡品车队去悒国,就出现这么大的事故,怎么向父王交代呢?”
“这也不是你的错,”石休染安慰道,“这样,我们先给石亲王飞鸽传书,把车队半途遇劫的情况告诉他,接下来的事让他定夺,如何?”
梦桃点点头,于是石休染以梦桃名义给石亲王写了一封信,告之情况,然后把信函塞进小竹筒,让军士取来信鸽,在信鸽腿上绑上信函,然后放飞,那信鸽就扑棱棱飞上湛蓝的天空,朝杏花坞方向飞去。
……
杏花坞的亲王府邸,侍卫首领司马泽正带着几名侍卫在院内巡视,院墙外忽飞来一只白鸽,司马泽连忙抬起手臂,白鸽就扑腾过来,落在他手臂上。
他取下小竹筒,把白鸽递给旁边侍卫,自己则飞奔去厅房。厅房里,亲王石秉章正在泼墨挥毫,一见司马泽匆匆进来,于是直起身子,问道:“有事?”
司马泽递过小竹筒,说:“主人,郡主的飞鸽传书。”
石秉章连忙放下笔,接过小竹筒,取出字条展开,仔细看起来,渐渐地,脸上的神情便凝重起来。少顷,他把字条递给了司马泽,司马泽接过字条一看,惊道:“啊,车队遇劫,贡品丢失,这……这如何是好?”
“你说,”石秉章自言自语地问,“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然如此大胆?”
司马泽自然是回答不上来,,想想又问:“要不要我在府邸里好好排查?……”
“府邸内?事情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石秉章摆摆手阻止他。
“那……怎么办?”司马泽问。
“这样,”石秉章指着司马泽说,“你即刻飞鸽传书,让郡主和休染带领车队原路返回,这件事有些蹊跷,我要上报朝廷!”
“是!”司马泽说,返身而去。
接着,石秉章返身朝后厅走去,路经花园,见王妃张氏正与婢女染香等人在那里修剪花枝,于是对王妃招招手:“夫人,快快替我更衣,我马上要去朝堂面见陛下!”
王妃张氏一听,连忙把剪子递给染香,自己急匆匆跟上,进了后厅,一边拿来朝服替石秉章换上,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这样匆忙面圣?你这位兄长又有何事召见你?”
“梦桃和休染他们出了点状况,”石秉章抖抖朝服,正正冠帽,“车队被劫,贡品丢失,我已飞鸽传书让他们返回了……”
“啊?”王妃张氏慌了,“我的女儿,她没什么事吧,受伤没有?……”
“没事!”石秉章忙说,“我们的女儿是何等人物,又有休染等一众武功高强的人跟着,没人能够伤到她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要不要让染香查查?”王妃张氏放低声音说。
“别!”石秉章连忙把手指竖到唇边,然后警惕地瞧瞧四周,才说,“你可别动她,这可是我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的一颗暗子……”
“那怎么办?丢失贡品,你不怕兄长怪罪?”
“司马泽也提出要在府邸里查查,我已阻止了他,”石秉章判断说,“这件事应该与亲王府内没关系,所以陛下那边也不会抓我什么把柄。”
王妃张氏想了想,又说:“要么你别急着去朝堂,先等女儿和休染他们回来,问明具体情况后再作决定,这样也有回旋余地啊。”
“你傻啊!”石秉章说,“估计这会儿陛下都已经得到密报了,如果我不第一时间禀报,还等车队回来问明情况,这才决定是否禀报,你想陛下他会怎么想?”
“你是说,”王妃张氏睁大眼睛,小声问道,“他真的在亲王府里安插有人?”
“我的这位皇兄啊,”石秉章摇摇头,道,“我太了解他了,我之所以不让司马泽在亲王府内查,就是怕他怀疑我不信任他,以为我是在借此机会,搜查他安插在亲王府里的卧底。”
“原来是这样?……”王妃张氏喃喃地说。
“其实,”石秉章又继续说,“我这位皇兄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所以我平时就蜗居在这杏花坞,懒得关心朝政了……”
正在这时,婢女染香悄没声儿地进来了,就像个影子一般,飘飘忽忽的,不注意看还真没看到她。这是亲王府里雪藏的武功高手,原是江南出了名的燕子飞,消失后就隐姓埋名藏于魏国杏花坞。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燕子飞只身来到亲王府,许多燕子也竟飞来亲王府筑巢,尤其是一到春天,府邸内的瓦檐下和房梁上,全是叽叽喳喳的燕子,让人瞧着感到新奇。
石秉章大喜,因为他也深信,春燕衔泥筑爱巢,是为门户的吉祥之兆,会给他带来安全和好运,再加上更名为染香的燕子飞,除了为人忠心谨慎,从不露破绽,也是挚友引荐,让他非常安心。
更奇特的是,这染香从来不与石秉章直接说话,有什么事都由王妃转达给石秉章,这让王妃也非常满意,把她当成贴身心腹,不离左右,两人几乎无话不谈,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还是得由石秉章作主,传达任务也由王妃转给她。
染香进来后,朝王妃张氏看了一眼,王妃就朝她走去,笑道:“妹妹来啦……”走拢又压低嗓音问道,“什么事?”
染香凑近对王妃耳语几句,王妃听了点点头,然后说:“知道了,你暂且先下去……”
染香退下后,王妃又返身回来,石秉章这时已束好腰带,边走边说:“我这就去了,你在家等梦桃他们回来……”
“哎哎……”王妃拉住袖袍说:“竟然出现抢劫贡品的歹人,八成是针对你的,染香询问要不要她跟随护送?”
石秉章说:“她别露面,我让司马泽带几个侍卫跟随就行。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对了,女儿回来后,让她在府里等我。”
“那好……”王妃说,“我记住了,你去吧,路上千万小心!”
石秉章出去时,车马辇轿已备好,司马泽带的一行侍卫都已上马,围在了辇轿周围,石秉章上了辇轿,朝院门口的王妃挥挥手,又瞥了她旁边的染香一眼,然后放下帘子,一行人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