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萌瞅他一眼,又继续说:“我就问你,师父闭关前,对你叮嘱过什么没有?”
灵童子不知她何意,纳闷地摇摇头。
叶子萌见他那憨憨的模样,不由摇摇头,说:“比如说,叮嘱你见到小师妹来山上时,应该怎么样怎么样的?”
灵童子懂了,说:“这倒没说过什么,但是……”
“这不就对了吗?”叶子萌打断他说,“师父既然没有特别叮嘱过你什么,你怎么做他就不会责怪你了,不是吗?”
“你这小师妹,精灵古怪的,究竟想说什么?”
于是叶子萌诡谲地一笑,说:“师父酉时才出关,这剩余的这么多时间,不如我们出去,到处去玩玩?”
灵童子本就有孩童心性,一听“玩”,也颇动心,问道:“这……你想去哪里玩?”
叶子萌就放低声音说:“听说距这不远,就在昆仑西北一带的玉仙峰,有个叫雪山玉仙的旷世高人,是个貌美如花的百岁女侠,其手下五个徒弟习练的‘五禽戏’功法,十分好玩,我们何不去打探打探?”
“原来小师妹打的是这主意?”灵童子道:“这恐怕不妥,师尊曾提醒过,说修行之人要遵规守矩,不可越界。”
叶子萌说:“以你我轻功,去看看不过一顿饭工夫,一会就返回,顺便我们再练练御风而行之术,一举两得!”
一提起御风术,又惹着了灵童子,他说:“当年的列子拜师已五年,老商氏才对他有了点笑脸,七年后才教他从心所念无是非;可是你,才三年师父就教了你御风术,比我还早了五六年呢,你说师父偏不偏心?”
“废话少说!”叶子萌道,“你究竟去不去?不去我一人去啦!”
灵童子犹豫一下,这才将袖袍一甩,道:“我怎敢放心你一人去……罢了罢了,好,刀山火海我跟你去,酉时前一定赶回。”
说时迟那时快,叶子萌和灵童子运起轻功,开始向西北方向御风而行,那情景,就像两个白袍仙子,衣袂飘飘,在昆仑丘的天空中乘风飞翔。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到了玉仙冰峰的山麓处,那里丛林遍野,野花盛开,而山上冰峰高耸,气势雄伟,在阳光照射下银光闪闪,眩人眼目。
再往上看,云气蒸腾,冰雪皑皑,透亮的冰峰如尖刀般升入云霄,恍惚间就像在云端里缓缓上升,似要插入蓝天,景象飘缈,令人眩惑。
叶子萌采摘了一朵野花别在耳旁,然后和灵童子用玄元真气护住身体,一会儿腾空跳跃,一会儿脚点流星,直朝那冰峰上面飞快掠去。
来到一缓坡上,缓坡左有尖冰组成的绝壁,右边便是万丈悬崖;缓坡已经冰冻凝固,晶莹透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冰面反光直刺眼目,雪白的环境映衬着叶子萌,使她看上去格外明媚动人。
正在这时,忽听几声刺耳的呼啸,五个色彩各异的影子忽然旋来,将叶子萌和灵童子团团围住,定睛一看,却是五个奇形怪状的异形高人!
站东方处的那人长得像猿,双臂过膝,粗大有力;站在南边那人双臂绑有一翅,衣着红袍;站西方处的却是个女子,浑身雪白,面容如膏;站在北方的那个身材魁梧,像个黑熊;站在中央处的是个前额有三道白色虎纹、身上缠着虎皮的汉子,像只白额大虫……
此五个怪异之人,各属金、木、水、火、土,站在各属方位,摆出一个奇异的阵式,然后那像白额虎的人忽四肢着地,像老虎一般前后蹦跳,侧面蹬脚,仰天呼啸……
白色女子也四肢着地,像梅花鹿般扭头反看,左右两脚一伸一缩,动作怪异,然后伸长颈娇媚一笑……
像老黑熊的那个,用那双手环抱膝盖,抬起头来,侧身左滚地下,又侧身右滚地下,真像一只老熊在那里做着什么奇怪动作……
东方那个像猿的,忽然跳上空中,就像攀住物体将身子悬在空中一般,很快地伸缩身体,再一个倒悬,用脚勾住那看不见的物体,使身体倒悬……
南边穿红袍之人此时将双手举起,跷起脚作金鸡独立状,两臂平伸,用力扬臂各四下,忽又坐在雪地,手握脚趾各七次,两臂开始伸缩各七次……
此五人做这些奇怪动作的同时,周遭气场已发生很大变化,旋风生起,裹挟着冰块雪花呼呼乱转,瞬间就把人湮没,分不清东西南北,心智也跟着紊乱,功力全损……
这,就是世人传说的“五禽戏”功法了,它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融为一体,又配上一阴四阳,叫做阳气极至。
阳气极至,一阴乃生,随着阴阳五行的流转,形成一股暗暗汇聚的神力,将那天地之气,向对方网状一般罩去,无论你有多少深厚的功夫,一旦被这阴阳五行之气罩住,便无法施展了。
叶子萌和灵童子运起功力,腾身一跳,欲跳出圈外,刚离地不到一丈,头顶便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将他们弹了回来。
此时,五人又变成了虎、鹿、熊、猿、鹰,和着冰块雪花围着他们呼呼旋转……
就在这时,那万丈冰峰的高处,忽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啸声如刀般锋利,挟带着一股雄浑的内力,震荡在这雪白的群山之间。
霎那间,周围雪峰被震得簌簌发抖,有的地方还发生雪崩,冰雪坠下深渊,发出轰隆声,腾起了漫天雪雾,这一声呼啸的内力竟是如此地骇人。
呼啸声一过,只见玉山冰峰之巅,倏地飞来一团白影,白光一闪,冰坡便站着一人,此人却是个浑身雪白的妇人,满头银丝披在肩头,脸上雪白如膏,双目挟带一股威凛寒气,直刺入骨髓……
那五人见了她,连忙恭敬地对她拱手一拜,道:“师父!”
叶子萌和灵童子都是第一次见到雪山玉仙,这会儿见她目光凌厉充满杀气,顿觉不妙,正待拔剑,忽然上面又发生雪崩,阵阵白雾呼啸而来,山崩地裂一般。
就在这白雾弥漫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原来正是具有驱寒化丹旷世功力的氼影尊者,他像旋风一般急速降临,上来拎着他俩就飞走,瞬间不见了踪影……
风在耳朵边呼呼吹着,不一会回到古楼峰地界的望月台,三人收住功力,稳稳落地,叶子萌拍拍衣服,道:“我终于见到那传说中的‘五禽戏’功法,好玩好玩!”
灵童子却不着声,小心翼翼地望着师尊,像在等候他发落。
此时,氼影尊者望着已近一年不见的叶子萌,发现她似又长大了一些,之前心里的气儿,现在已经化为一股莫名的柔情。
叶子萌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正是这个已过百岁的茶寿老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虽然已有“世外老人”的称谓,人间百态、生命宇宙及大道之理全都洞悉于心……
但是,唯一面对这小小孩儿,他常常会有柔情和慈悲交替生发,这好似他的一个关口隘路,他唯一需再修炼的最后一道“人生奥秘场”。
“刚才好险,”氼影尊者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说,“以后你们不许再去调皮,尤其是你灵童子,你已有一把年纪,都可当她爷爷了,竟然还这般顽童心性,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定要好生照看你小师妹,不是吗?”
灵童子拱手嗫嚅道:“谨遵师命,下次不敢了!”
“好玩好玩,”叶子萌望向灵童子笑道,“我猜得果然没错,师兄都可当我爷爷了……”
灵童子像没听见似的,不屑去理会她。
叶子萌嘴一撇,又掉头问氼影尊者道:“师父,那‘五禽戏’功法为何这般怪异?那个忽然从天而降的白发仙姑又是谁?”
氼影尊者望着天宇,沉默半晌才说:“那人就是雪山玉仙,她本名姓华,这就是她受前朝那个旷世神医发明的‘五禽戏’启发,在此基础上再自创的神奇功法,不过,那个神医早已遭遇了人生劫难……”
“哦,是这样啊……”叶子萌忽然联想起自己身世,于是好奇地追问,“雪山玉仙是那个神医的后代吗?”
“呵呵,有这传闻,但她却称自己祖上是契丹人,故我也不知……”氼影尊者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去,凝望着远山,脸上不由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惆怅。
叶子萌还要问什么,却见灵童子悄悄对她摆摆手,又将手指竖起放到唇边,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敏感到什么,于是连忙把想问的话吞了回去。
正在这时,氼影尊者掉过头来,问叶子萌道:“对了,此前我教授你的‘占星窥天’大法,这大半年你习练得如何了?”
叶子萌说:“仍然似懂非懂,还不得要领,愿听师父教诲。”
“回去贪玩了吧?”氼影尊者用手点了点她。
“没有啊,”叶子萌连忙辩解,“我可是很用功的,武功进步不少,不过呢,这大道之法的研习,可能是我悟性不够吧,还需师父多多提点。”
氼影尊者便道:“除了要熟读西汉时的《五星占》,还要研习司马迁的《史记、天宫书》,《天宫书》分为星宫、五星、日月、妖星、云气、风占、论说等,不过此道最忌食古不化、泥于书本,因为万法殊途,归于根本。天机占术也不离大道真义,才能于一毫端现宝玉刹,于一微尘转大□□。”
叶子萌马上抓紧机会说:“师父常常讲得虽条分理晰、宏论篇篇,却尽是纸上谈兵,未见实际,故而我不得要领。”
氼影老人便用手指指她道:“你这小孩儿,机灵过人,你这是激将法,想激我露两手?你慌,我偏偏不慌,看你又怎样?”
叶子萌灵机一动,又道:“刚才师父言,天机占术最忌泥于书本,又道若能活用,可于一毫端现宝王刹,一方面告诫我不可只读那书,一方面又暗示将示现‘宝王刹’,现何故又怪我使用激将法呢?”
氼影尊者暗忖道:咦,我何时说过要示现甚“宝王刹”给她看,莫非蒙我来了?略一思忖,便暗笑道:“好吧,我们先去灵霄洞。”
三人去了灵霄洞,氼影尊者说:“你可知我们在这石厅里呆着,可以叫做什么?”
叶子萌不明白这话是何意思,便摇摇头。氼影尊者便说:“可叫元神。”
叶子萌更加懵懂。
氼影尊者又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此石厅就好比一个人的头,头的顶端就有九个穴位。《道藏·天机经》云:‘九窍在乾为九星,在坤为九州,在人为九窍。’我这里所说已不是两目、两耳、两鼻、口、前后阴九明窍,而是头顶上九个暗窍。”
“那又如何?”叶子萌问。
氼影尊者指指石厅顶说:“当中泥丸宫,在这一大亮点周围,形成九穴,内视可见九个小亮点围绕大亮点转动,正如天上九星围绕太阳转动一般。此石厅也有个‘泥丸宫’,在这太极图正对着的地方呢!”
叶子萌一听,连忙抬起头望着石厅顶端,那里平滑无痕,什么也没有,便问:“你说的‘泥丸宫’在哪?”
氼影尊者笑了:“你这样懵懵懂懂,好比它的元神昏蒙,故而泥丸宫关闭。”
叶子萌顽皮地笑道:“师父这般神清智朗,好比是元神灵动,故而泥丸宫打开?”
话音刚落,氼影尊者便道:“好吧,如你所愿……”随即将袖袍一挥,石厅顶端轰隆一声,果真露出一大圆洞。
叶子萌吃了一惊,抬头望去,看见此洞往上很长很深,不下二十丈,洞口亮光只有脸盆般大,顿时,周围嗖嗖生起旋风,厅内燃香烟雾均被吸往圆洞,往洞外蹿去。
氼影老人同时又道:“徒儿说得好,元神灵动,这泥丸宫就打开了,我们既是‘元神’,何不快快从这泥丸宫出去神游天地、精鹜八极一番……”
说罢,提住两个徒儿的手臂轻轻一跃,三人已离地十余丈,于是运起轻功,一起呼呼蹿上,如轻烟白云,眨眼间就升上二三十丈,跳出了洞外。
叶子萌待脚一触地,便定神四顾,立即拍手赞道:“此乃殊妙之圣地也!”
但见面前天空碧蓝,云天一色,蔚为壮观,一阵劲风吹来,吹抚绝壁,绝壁如刀削成,风遇绝壁则直往上走,人立崖上,风从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