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婉馨撑着扶手,抵着太阳穴揉了揉。
“这你不用担心,商竹苒她没这个闲工夫去修理手机,坏了她就直接扔家里换一台了。”
“那就不用管了。到时候她新手机到了,还要麻烦姐姐费心。”
“嗯。”
“我送姐姐回去吧!”
那是来时的那辆车,只不过这次车上多了一个红色礼盒。
关婉馨知道那是给自己的,在祝寒霜期待的目光中她打开盒子。
一只纯金的泥鳅背手镯。
关婉馨拿起手镯,沉甸甸的份量,她估计能有一百多克黄金。
祝寒霜曾经问过关婉馨,送她什么,她会很开心。
鲜花还是礼物。
她是怎么回答的?
关婉馨想起来了,她说:“直接送钱吧,省事不用多费心,而且会让我有安全感。”
显然,她说的每一句话,祝寒霜都认真听进去了。
“谢谢,我很喜欢。还去买药吗?”
祝寒霜看到关婉馨脸色好像好了一些,小声道:“其实..有更好的办法,姐姐亲亲就不痛了。”
关婉馨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去。
“祝寒霜把你那些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收起来,我只把你当妹妹。如果非要存在什么关系的话,你可以在亲情和合作关系中选一个。”
祝寒霜性格执拗,想做的事会用尽手段不遗余力地做到。
关婉馨的这句话无疑是一阵微不足道的微风,轻飘飘从她耳边吹过。
“牙又疼了。”
“去买药吧,等过几天把坏掉的牙神经拔出来就不疼了。”
祝寒霜蔫了下去,撅起腮帮子。
“那还要好久。”她有气无力地坐在座椅上,叹着气吩咐道:“出发,去药店。”
代驾司机开车的技术很平稳,商竹苒不知不觉昏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过去的梦,有关她上辈子没见到的事。
从她的尸体被接回家,盛铃兰哭晕多次,商博川痛不欲生一宿一宿地坐在她的透明棺椁旁边,看着商竹苒苍白紧闭的脸和紫绀的唇。
正当壮年的两人一下就出现了老态,发间冒出白发,笔直的背也在不知不觉中弯了下来。
商竹苒在梦中无声地流泪。
爸妈一辈子挺直的脊梁,遇到任何难事都没有压垮的脊梁,因为她这个不孝女弯了下来。
商博川和盛铃兰强撑着力气为她办了葬礼。
商竹苒的朋友们全都只能私下偷偷的来为她吊唁。
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商竹苒这件事闹得全城皆知,她们虽然有心但也不能公然对抗。
整个灵堂都是空荡荡的,老两口眼眶通红的一直站在里面。
一席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盛铃兰和商博川似乎也没料到,现在还有人愿意从大门进来光明正大的吊唁商竹苒。
慕白青穿着黑色风衣,脸色苍白,眼下浮着乌青,带着一束黑白色的鲜花走了进来,放在商竹苒棺椁前。
“叔叔阿姨,节哀。”
慕白青怎么还能愿意来看她。
如果换做是商竹苒,她都该恨死对方把自己毁了。
慕白青的前途和辛苦打拼下的事业,在站队那一刻尽数毁在商竹苒手里。
她却还是来看吊唁她了。
商竹苒看不透慕白青对她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说过。
她们只是一年又一年的斗嘴,有时候过年的时候,她都得和慕白青呛两句。
慕白青没有再离开,全程陪伴盛铃兰和商博川到下葬开始。
那天出丧很早,天空雾蒙蒙的,冷风一阵阵的吹着。
天空还飘起绵绵细雨。
丧礼主持人开始走流程,慕白青却不见了。
商竹苒有些担心她,四处找起她来。
透过漫漫的白色雾霭里,商竹苒发现她的身影。
慕白青举着黑伞,拿着一只白色桔梗远远地站在一颗大树下面。
她在偷偷掉眼泪。
那张清冷消瘦的脸,再也没有往日的从容气焰,眼眶红肿着。
漂亮的人光是看她哭泣,也仿佛自己感同身受到她的心碎。
商竹苒心脏咯噔了一声。
猛然惊醒!
代驾司机歉声道:“不好意思啊,有个减速带,吓着你了。”
商竹苒摆摆了,示意不打紧。
“你是不是太热了,一脸汗。我看你睡得也不安稳,也没敢开窗,怕你受凉。”
商竹苒摸了一把脸,一手湿润分不清脸上是汗液还是泪水。
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太可怕了这一切,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
可耳侧那枚芯片发出强烈的白光,似乎为了提醒她一切的真实性。
商竹冉没让司机开进去,放到进门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铁艺大门自动感应,商竹冉看着脚底下的熟悉的灰色地砖,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
她急迫地往家里走。
属于家的颜色在她余光中一幕一幕略过,修剪漂亮的树木花草,翠绿色生机勃勃的草坪,庭前观赏池里颜色鲜亮的锦鲤。
这偌大的宅院,终于不是没人打理的破败与凌乱,不是黑白色的祭奠装饰,不是空气中都透着压抑和死气沉沉。
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庭前。
盛铃兰拿着鱼粮,回头笑着和沙发上的男人说了一句话,跨过门槛。
她转头的那刻,看到商竹苒出现,眼里闪过惊喜。
商竹苒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张只一想到就会落下泪水的脸,站在原地寸步难行。
愧疚和痛苦快要把她淹没,张开嘴才能呼吸到稀薄的空气。
优雅的妇人穿着珍珠白旗袍,莹白色针线在阳光下流转着暗动的光,裙摆上的白玉兰仿佛活过来一样,站在中式的门前,目光含着笑意,看到商竹苒的出现又添了十分惊喜。
这一幕好像穿越了很久,再次出现在商竹苒面前。
商竹苒眼眶盛满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张口叫了一声。
“妈,我回来了。”
盛铃兰正和商博川斗嘴,商博川说她那些鱼,比自家老公都金贵。
一天吃八百遍,锦鲤都喂成猪了。
她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转头就看到,这个月第一次回来的女儿出现在面前。
商竹苒看上去十分不好,整个人憔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鼻头红红的。
她还没说话,商竹苒的眼泪就和小珍珠一样,一滴滴不断落下来。
看到商竹苒这幅样子,盛铃兰心脏莫名疼地抽动了下,眼眶竟也是酸楚地一下红了。
母子连心,她切实感受到商竹苒内心的痛苦。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受。
但她能感受到,商竹苒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像被打碎的瓷器。
她走近两步,什么都没说,抱住她。
不管女儿是破碎,还是残缺。
妈妈都会抱住她,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怕。
商竹苒薄弱、消瘦的身体把盛铃兰回抱的很紧,像找回失而复得挚爱的宝贝紧紧不撒手。
盛铃兰安抚拍了拍她背。
“妈妈的小竹苒,回家了。”
怀里切切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
不是无数次的扑去,空荡荡的怀里,人鬼两隔。
她终于有了些真切感,她真的重生回来了。
商博川担心地走了出来,“闺女,发生什么事了?”
商竹苒抹去眼泪,抽抽搭搭地回道:“没事儿,就是想你们了。”
商博川和盛铃兰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触动。
商竹苒从没对他们说过想念,也从不撒娇。
她像只乌龟,缩在壳里,对他们紧闭心扉。
从不让她们知晓心事。
他们也一直知道商竹苒心里的隔阂。当初他们不顾商竹苒反对把她从小城市接到身边,让她被迫和奶奶分开。
一年后,奶奶事故离世,商竹苒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
在他们面前多了一层伪装,他们看得见却摸不着这个女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小地方教育落后,不利于孩子未来发展。他们以为商竹苒长大后,会理解当时他们的做法,但商竹苒好像渐渐忘记了。
一个月至少会回来一回,和他们聊聊天、吃个饭,有时住下来,有时回她自己的房子。
本想,如果这是女儿想要的生活,那他们一家人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盛铃兰不自觉声音带了些哽咽,“我们也想你。”
商博川点点头,“闺女,你吃饭了吗?”
伤感的气氛一下被打破,两人破涕而笑。
商博川看着商竹苒消瘦的脸忍不住心疼,“你怎么一次回来比一次瘦,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商竹苒抬起头,圆圆的眼睛委屈地看向商博川。
“没有好好吃饭。今天都没有吃饭。”
委屈带着可怜巴巴的撒娇,只是触及父母慈爱的目光,她就再次忍不住泪崩。
“我好饿,爸妈。”
两人一边关心一边手足无措的喊人去准备饭菜。
“张阿姨让厨房准备饭菜。”
“多做一点,闺女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这都下午了,怎么能一口饭没吃上呢..”
商博川比盛铃兰看上去更紧张,像个初为人父的男人,对女儿的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饿坏了吧,先喝口水,吃些点心和水果。”
“商博川,你别拿茶给女儿喝,空腹喝茶伤胃。”
“哦哦哦!!!”
商博川急忙放下茶杯。
商竹苒站在原地,看着忙碌的两人。
妈妈的头发还是黑的,一根白发都没有,没有因为她的死亡一夜间生了满头白头。爸爸身姿挺拔,像傲然的青松,顶天立地的撑起这个小家。
他们应该温馨、舒适地度过晚年,不应该佝偻着身子被残忍践踏。
商竹苒暗暗发誓,这一次她赌上全部,也要保护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