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在车内打量着外面的情况，以确保他们不会被拍到。
车门被打开，浓烈的酒味散进来，明忆眉头一皱，看向后座的人：“怎么喝这么多？”
柏相思其实感觉自己没怎么喝多，只是喝的有些麻木而已。
被顾锦书揽住的时候都是清醒的，只是没力气推开。
此时被顾锦书好好放在车座上，车内的冷气一吹，柏相思便坐直了身子。
顾锦书把他扶正，但又怕他倒下去，所以坐的离他近了些，小声询问：“醒了吗？”
柏相思低头，拎起自己的衣领，作势往上拉，顾锦书一惊，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沉声道：“不能脱衣服？是热吗？”
“……”
柏相思没说话，维持着这个动作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迟钝似的过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另一只手扒拉掉顾锦书的。
他拎着衣领嗅了嗅，酒味充斥鼻尖，十分难闻。
“想洗澡。”柏相思这样说。
顾锦书愣了一瞬，看明白他是在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后，笑起来：“你喝醉了，相思，现在不能洗澡。”
柏相思没喝醉，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认识跟他说话的是谁。
只是反应在酒精的冲击下有些迟钝，但说话仍然是完整的。
他反驳道：“没喝醉。”
总体来说，目前看起来，柏相思说话逻辑清晰，只是对时间和地点概念不太清晰，譬如现在在车上喊着要洗澡。
顾锦书静静看着他，瞧着他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左看右看，顾锦书忽然笑出了声，明亿在驾驶座上也转过头一直看他，几乎跟顾锦书同时发出笑声。
明亿朝顾锦书笑的贼：“你说……他知道自己在干啥吗？”
“应该不知道。”顾锦书把手搭上前面的椅背，圈出一个空间护着柏相思。
被两人认真观察的柏相思丝毫没有察觉，左右转着想找手机，但因为手机在手里捏着，所以围观的俩人压根儿看不出他在干什么。
明亿被逗的不行，破音喊着：“哎哟我去，他咋这可爱捏，真招人喜欢……”
顾锦书同感，捞过柏相思，固定住他，人不动后，他才问：“在找什么？”
“……手机，”柏相思定定望着顾锦书，许是酒喝多了，柏相思脸中和眼睛都是红的，愣愣说，“在找手机。”
顾锦书逗他，把他握手机的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找到了吗？”
尽管喝了酒反应迟钝，但柏相思愣住的神情也格外明显，明亿和顾锦书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为他会表现出一些羞涩。
让人失望了，柏相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羞，而是回答：“找到了。”
“啊……”顾锦书一叹，“在哪儿找到的？”
“座位上。”柏相思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
顾锦书笑着，看出了柏相思喝多了之后的另一技能——睁眼说瞎话。
车在这里已经停的够久了，顾锦书看了眼明亿，示意他驱车离开回医院。
后者又冲柏相思显露出了一会儿姨母笑，然后才转过身去坐好，启动车离开原地。
好似能感觉的到车开动了，柏相思看了会儿顾锦书，然后贴着车门，靠着窗户，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了。
随着柏相思的安静，车厢内也沉寂起来，方才逗柏相思的确很好玩，但顾锦书仍旧放心不下。
黎导说他后面情绪有些低落……
此时好像也正陷入情绪漩涡中。
顾锦书拉起他的指尖，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温热，不似平常那样凉。
不知有没有感觉到，也不知有意或是无意，指尖被人握住时，柏相思动了动，但并不是挣扎，而是犹如小株含羞草被接触，往回蜷了一下。
他喝醉时，顾锦书与他说话不需要顾忌他是否会多想，想问什么便问，不需要另找借口来达到目的。
这样想的，顾锦书也就这样问了：“你心情不好吗？”
“啊？没有啊——”
“相思？”
明亿：“……”
在顾锦书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明忆还愕然了一瞬，一是顾锦书的问话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名其妙，二是顾锦书从来不这样问他。
从前他遇到什么事，顾锦书都是直接给解决了，像这样温柔关怀的话，顾锦书从未对他说过。
故而，明忆听到这话的时候，除了惊讶之外，竟然还有一丝感动。
直到他的回答与顾锦书没说完的后一句同时出声，明忆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感动是喂了狗。
他自讨没趣，可没想到顾锦书却追着补刀：“没跟你说话。”
“……”
明忆一梗：“谁不知道呢？”
顾锦书没管他的阴阳怪气，静静看着柏相思等他回答问题。
柏相思听到了，他转了身，躺在椅背上，与顾锦书面对面，但没说话。
顾锦书不厌其烦地重复问：“相思，你心情不好吗？”
“嗯。”柏相思点头。
车灯被明忆关了，此时只有车外无数变幻莫测的彩灯偶尔照进来，柏相思的脸庞在期间一明一灭，但不变的，顾锦书一直都能看清的是柏相思那双氲着水光，澄澈清透的眸子。
浸染丝丝水意时，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泛着晶莹的、圆润的，黑葡萄。
顾锦书的整个心脏都被塞进海绵里，抱不到柏相思，他的心脏就无法得到解脱，一直随着吸满了水的海绵，感受持续性的闷滞感。
经过一番心绪挣扎，顾锦书嗓子喑哑，接着问柏相思：“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知道。”
顾锦书默然，再问为什么便苍白了，能答出“不知道”这三个字的人才是柏相思。
柏相思心思单纯，想尽力藏住什么，但想藏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溢出来，浮于表面。
可也正是因为浮于表面的东西太多，有时候连顾锦书都不能轻易辨认出哪个是柏相思真正在意的。
顾锦书仔细想了想，像玩猜字游戏一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精简地问：“是在饭桌上见到了不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在顾锦书看来，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
既然是一个道歉的局，那么一定会有奇遇的资方在，柏相思不想看到他们，讨厌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可出乎意料的是，柏相思顿了片刻后，摇着头垂下眼睫。
难过的情绪丝毫不掩藏的释放出来，周身都被茫然的低落情绪包裹。
这样的柏相思才是顾锦书希望看到的柏相思，能够肆无忌惮的抒发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兴奋或低沉，只要是可以表现出来，顾锦书都千分万分乐意。
他万般期盼柏相思能做到这样。
顾锦书的视线化作冬日里柔和的阳光，挡住外面的冷意。
柏相思是清醒的，只是在酒精的催促下，他比平常看起来更加的感性，脑子里乱成一团，又好似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他才能坦然面对顾锦书奇怪的眼神，能看清平日里在顾锦书眼里看到的，他藏起来的心思。
柏相思心脏一酸，说：“没有不喜欢的人……”
知道他还没说话，顾锦书耐心等着。
“是她不喜欢我。”
柏相思的声音太委屈了，轻轻的声音，夹杂着数不清的疑惑和委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闻言，顾锦书胸膛骤然轻轻起伏了一下，呼吸停止了几秒，仿佛与他感同身受一般，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谁会不喜欢相思？”顾锦书哄他，“那一定是他的眼光不好，相思多好，多可爱……”
换做平常，或者在节目上，或者在日常生活里——只要柏相思是清醒时，顾锦书一定会说“我也不是被所有人的都喜欢”。
这样理智又老套鸡汤的话喂给柏相思再合适不过了。
但此时此刻，柏相思太委屈了，顾锦书不禁怨怪起来，怨怪相思口中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喜欢他。
明明相思这样好，无论用什么美好的词来形容都是非常适配的。
所以他只想哄着。
柏相思定眼看他，抿着唇，不知看了多久，又垂下头去，盯着自己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指尖，缓了缓神，忽然反握住那只手。
这动作弄的顾锦书呆住，莫大的惊喜，以及鲜少在他身上出现的无措涌上来，身体最先做出反应，僵硬起来，连吞咽都不敢。
“顾锦书。”
“嗯。”
顾锦书答着，不错过柏相思的每一句话。
“顾锦书。”
“嗯，是我。”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柏相思才会喊他的名字，顾锦书就一遍遍告诉他，“我是顾锦书。”
柏相思努力睁大眼睛，想竭力看清眼前的人。
但酒劲正在不讲道理的席卷上来，他只感受到胃里的灼热以及脑袋里的晕眩，眼前花成一片，酒的颜色在他眼前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喝多了。
察觉到柏相思好像已经要坐不稳，顾锦书便用另一只手托住他，柔嫩的肌肤与之相触，他也像被感染了一般，醉的不轻。
“能坐稳吗相思？”
柏相思胡乱点头，实在有点看不清，身子慢慢靠近他，软的直往他怀里倒，顾锦书不动声色，纵容他的接近，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顾锦书终于舍得出声，声音哑然：“相思……”
前面驾驶座的明忆也激动的瞪大眼睛，边看路况，边观望后边的战况。
忽然，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柏相思实在撑不住，一头栽在了顾锦书的箭肩头，顾锦书慌忙托住他的脸，以防他被自己梆硬的肌肉磕疼。
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并不想让柏相思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他占便宜，这样不礼貌的行为方式，他不希望被用在柏相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