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航宇也觉得尴尬,便继续回忆经过。
快说到王居正的威胁时,孙航宇气血上涌,语速有点快,“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说,他说……”
孙航宇求助似的看向在本子上记录的年轻警察,警察似有所感抬起头,“没关系,别怕,他说了什么?”
“他说:泰山那个死女人跟我作对,摔得粉身碎骨,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弄死你。”
年轻警察和旁边稍大一些的警察登时挺直腰板,十分严肃警觉,不管这句话是纯恐吓还是行凶后的自白,都该重视。
孙航宇没管两个警察作何反应,他紧紧环住双腿,缩成一小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用力推开他,我记得当时很乱,我一直反抗,过一会儿他就不动了,我,我以为他死了,所以赶紧报警,之后你们就来了。”
笔录做得差不多了,老警察忙出去通知队里,孙航宇还是抱着腿窝在膝盖上,大拇指在食指上抠出一道道深陷红印,而年轻警察留在病房里继续追问细节。
记录完事件经过后,年轻警察告诉孙航宇,王居正的验伤报告出来了,二级伤残,他还得在医院住几天,不过一旦查明泰山事件属实,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临了,警察又开解孙航宇,让他不要太伤心,养好身体。
看着警察离开病房,孙航宇松开手默默说道:“威子当时如果也能有人陪在身边就好了,他就不会离开。”
蒋书和金奶奶一看警察走了,立刻开门进去,生怕孩子钻牛角尖。
孙航宇听到动静,抹干眼泪就表现得没事人一样,如果陈献午在旁边,又要一惊一乍说他会演了。
“想不想吃东西?”蒋书雷厉风行走进来,往椅子上一坐就拿着手机回消息。
金奶奶拿起一个苹果就要削皮,孙航宇赶紧出声:“奶奶我不想吃,妈,你就别管了,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安心把手里的案子办完多休息休息。”
“我怎么能不管?我是你妈,我不管谁管,不让他判到最重,我这么多年律师白干了。”蒋书胸口起伏,罕见地带着愤怒情绪说话。
孙航宇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妈妈,不免有些怔愣。
“就是,她可是你妈。”金奶奶与蒋书站在绝对统一战线上,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能轻饶王居正。
孙航宇眼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金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剥好了一个橘子,掰开两瓣塞到孙航宇嘴前:“吃个橘子,橘子不占肚子。”
孙航宇无可奈何,拿过橘子放进嘴里,“我自己吃。”
......
泰山一事上报后,上面高度重视,立刻与新历市警方取得联系。
经证实,几天前确有一中年女子失踪,疑似坠崖。两地警方联合调查,很快便查清来龙去脉,只是关键性证据——尸首,尚未找到。
王居正醒后便被压走,看似精神不正常,嘴里叫骂连连,一会儿骂孙航宇,一会儿又骂道观,骂寺庙,连传说中的捉鬼天师都没能幸免。可一问到泰山坠崖案,他就立刻闭了嘴,化身木偶人,打死都不说话,眼都不眨一下。
对于那句恐吓他也不否认,任凭警察说什么,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二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王居正竟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
闷热的空间无端惹人心烦,警察们每每进来都满头汗,但王居正完全不受影响,整个人就像从河里打捞出来似的,偶尔抬一下手也只是抹去眼皮上的汗珠子。
显而易见,此事与他少不了关联。对他的拷问只是一部分,泰山那边的搜查也没停下。
只是这一来二去,拖得时间有点久,便是阿姨说等得起,陈献午也不想等了,她二话不说冲进警局,强势附身王居正,借他之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并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包括在哪里作案,尸骨可能在哪个位置都详尽描述出来。
警察们搞不清王居正为何突然有如此转变,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玄学层面。
陈献午一直恭恭敬敬地老实陈述自己添油加醋的真相,完全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的忏悔模样,待警察要走时,“他”蓦地出声:“我这算自首吗?判个几年应该就能出去了吧?正好不用儿子养老了。”
警察听“他”这样说,皆目露嫌恶,多看一眼都嫌脏。
陈献午对着他们真诚一笑,只是落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挑衅,但警察到底是经历过许多的,没做什么反应走出去了。
警察一走,陈献午便唰地出来,在他身上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一离开,王居正便哆哆嗦嗦地抖起来,嘴唇乌紫,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更冷了。
王居正扯着僵硬的嘴角抽搐两下,这样就想让他认罪吗?不过是忽冷忽热嘛,这点小事他还是熬得住的。
陈献午懒得理他,大功告成便拍拍裤子走人。
王居正还在认真地负隅顽抗,他认为只要不说话,拖得越久就越可能不了了之,殊不知警方已经根据“王居正”的认罪供词走下一道程序了,泰山那边的搜查根据专业分析比对,锁定了一片区域,不出半天就找到了羊毛卷阿姨的尸骨。
这样的大动作不可能不引起民众注意,各大媒体嗅到一点风吹草动争相报道,一时间,孙航宇的事情竟完全盖了过去。
才到下午,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均是泰山坠崖事件,加上当天围观者众多,声称目击证人的评论底下全是追问,有些严词谴责凶手,有些则是不信会有人因为一只手机而丧心病狂。
事情上升到刑事案件,已经不是蒋书能插手的了,不过她看了网上讨论,略微放下心来,只要儿子不受二次伤害,其他都无所谓。
她本想让孙航宇多住几天院,再观察观察,如果有什么心理问题也方便就医,奈何儿子偏要回家,他全身上下最大的伤便是脸上那一片红肿,问过医生确认没问题后,她才办了出院手续。
一家三口刚回家,陈献午也从警局赶回来了,见孙航宇走一步,旁边就跟一步的婆媳俩有些羡慕。
她看了一会儿,没等他们走到家就先一步走了,估计不到夜里是没机会和孙航宇单独说话的,更大部分原因是她怕看多了这温馨场面会嫉妒。
一到王居正家,她迫不及待地和阿姨分享进程,她女儿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要等到判刑,可有的等呢,不过他蓄意杀人的事实不会变。
阿姨再次痛哭流涕,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如果没有陈献午和江越人,这事还不知什么时候被查出来,也可能随着阿姨的尸骨永久埋藏底下,最终消散。
“我想去找我的女儿。”阿姨一刻也不想等了,哭噎声还未平息就迫不及待说道。
二人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但她们没有理由阻止,这正是她们希望看到的。
江越人不作声,默默点头。
陈献午一想到母女团聚,阴阳相隔,就在面前却无法相见,不由得心里泛酸。
阿姨也不舍离别,但她知道两个小姑娘要去投胎,而自己更想陪女儿一段时间,直到女儿不再悲伤,又或者说,直到女儿想起自己不会流泪,才会离开。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阿姨拉住她们俩的手,紧紧捏着。
“我叫陈献午。”
“我叫江越人。”
“好,好孩子,我女儿名字里也有羡,她叫季羡。”阿姨抹掉眼泪,长长吐了一口气,郑重道:“祝你们来世托生到好人家,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谢谢阿姨。”二人齐声道。
“那,我就走了。”
二人又是整齐地点头。
阿姨一步三回头,在她第三次回头时,江越人开口道:“您的女儿肯定在想你呢。”
阿姨果然不再犹豫,大步离开。
“你说,王居正会判死刑吗?两项罪加一起,应该可以吧。”陈献午还是觉得不解气,只要他活着,就没有复仇成功的快感。
江越人:“不知道,我不是法律专业的。”
陈献午生无可恋闭眼:“唉~我没有真的在问你会不会判死刑。”
江越人认真发问:“那你什么意思?”
“我想听你肯定的回答,或者和我一起谴责他,骂他,你没和朋友一起蛐蛐过别人吗?”陈献午本想说没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解释自己真正的意图。
“没。”
“好吧。”陈献午没话说了,世上竟真有不在背后讲别人坏话的人。
江越人见她兴致跌下来了,便另想了个话题:“对面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刚从医院回来,他家里人陪着,我还没机会问他呢。”陈献午卧到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很正常,本来也没真受什么伤,唯一的伤口还是我揍的。你说现在的小孩心智怎么那么成熟,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喜欢看动画片呢。”
可惜她也没能一直幼稚下去,没了遮风挡雨的大手,被迫成熟根本无需时间磨练,一夕即可。
江越人想说,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又怕把天聊死,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回了个:“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