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的吧,肉串呢我就不要了,你就给十个金元宝将就一下,这事就算完了。”陈献午尽可能吊儿郎当地说完整句话,喉咙中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一次当混混,没经验,不会露馅吧。
江越人冷不丁出声:“为哈不要啊,我得要!”
陈献午生无可恋地闭上眼,迷魂计还带改口音的效果呢?本来以为你只是神志不清,这分明是没有神智啊……知道这是什么肉吗,你就敢要。
“都给,还想要什么?”老板的惊人巨嘴一张一合,冒着泡的清甜嗓音完全不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喉咙长到脑门了?
“老板,你拿话筒了?”陈献午没好意思直接问是不是变声器,但她实在太好奇了,这会不会是套的假皮囊,可是很真实啊,怎么做到的?
“何为话筒?”
竟然连话筒是什么都不知道,陈献午半抬头,刚好平视老板的下巴,目光与之相撞,靠,忘记他眼睛长在下巴上了!
讲真,谁能帮个忙把她戳瞎,猝不及防吓得心落半截,还怪不了任何人,怪只能怪她自己不长记性。
按他的形象做个灵魂出窍周边,商机不就妥妥地来了吗。
陈献午飞速低下头解释道: “话筒是我七舅姥爷,马上要上小班了。”
她无语地闭上双眼,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混乱中她还记着要扮演小混混,于是又指了指江越人:“对了,也给她十个。”
“没问题,你需要我把你七舅姥爷拿来吗?”老板诚恳发问。
“不用!千万别费事!不敢劳驾您!我七舅姥爷在舞台上过得如鱼得水,好的很。”
黄金不值钱了吗?随便就送二十个,还跟我玩四两拨千斤,陈献午发觉自己气势变弱了,必须要找回场子。
找回场子第一步——强硬的姿势,藐视一切的气场。
陈献午打开肩膀,挺起胸膛,双手叉腰,做足了心理建设抬头直视老板眼睛……不行!做不到!她改为直视嘴巴,这很正常,近视的人不看嘴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就是这样。
找回场子第二步——先发制人,抓他把柄,然后宽恕他。
陈献午换上‘你已经被我看透了’的表情,漫不经心开口道:“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摊子是你偷来的吧!?”
“姑娘说笑了,在下好做善事,对落难之人施以援手只是个人爱好,还望姑娘成全。”
这张嘴,再看一万遍还是心里发毛,“哈!哈哈!哈呵呵呵……你人还挺好,哈哈,那我不成全的话岂不是成坏人了。”
“给我吧。”江越人迫不及待伸手要肉串,挂机之后突然上线领任务奖励?这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陈献午正要阻拦,江越人已经接过肉串背对着她吃起来了。
“这是野猪肉。”老板递了一串到她面前,细长的柳枝从袖子里探出,手没露一丁点。
陈献午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让江越人吃了,但她没有接过,而是摆摆手道:“我不饿。”
老板也不勉强,把串放回案上,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上的荷包,说“解”这个动作合适也不合适,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一团墨色灰雾缠绕在腰带处,随着这团墨灰上下浮动,荷包慢慢与腰带分离,他将荷包放在案上道:“这里有二十个元宝,姑娘拿去吧。”
陈献午没想要他钱,本意是故技重施,让老板赶她们走,但气氛顶到这了,不拿不合适, “祝老板生意兴隆,发大财!” 话未说完,她已拿起荷包打开了,这么小个包能装二十个?陈献午手伸进去掏了掏,能!
这荷包是个好东西啊,她居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乾坤袋,当真是内有乾坤。
“老板,这荷包你也不要了吗?”陈献午将元宝掏出来又放进去,反复把玩这个宝贝。
“嗯,送给你。”老板未有不舍,大方得让人怀疑即使把所有财宝都送了也愿意。
无人注意到,老板袖中隐藏的墨灰团状物质正无声无息悄然发生了变化。
说话间,江越人又吃完两串,三串九块拳头大的肉,一眨眼只剩签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死鬼呢。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陈献午赶紧制止了她。
“老板再见,我们走了。”陈献午试探着道别,应该不会拦着不让走吧,这老板虽然长相复杂了点,惊悚了点,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要坑骗或伤害她们的意图。
“会的。”
陈献午:“?”她顿住几秒,反应过来老板的意思——会再见面的。陈献午没有反驳,她马上就要投胎去了,下辈子见到也不认识,只会再吓一跳。
她朝老板微微颔首,拽着江越人的衣袖离开。
在她转身后,老板缓缓抬起胳膊,像雨刮器一样摆了摆,那袖口伸出的分明是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一只手,可惜陈献午没注意到这一异样。
陈献午一边走一边掂量手里的荷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想想还是将荷包放进裤子口袋里,现代装挂个荷包在裤子上,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虽然荷包不大,但还是将裤子撑起一个小鼓包。
江越人在她侧后方亦步亦趋跟着,面上的满足感快要溢出,嘴巴都没擦,但却不油腻,像抹了镜面唇釉亮晶晶的,泛着光泽。
要不说好看的人披个麻袋都是时尚呢,要是换成那个老板没擦嘴,嘶~一身鸡皮疙瘩……
陈献午算是知道了,什么迷魂计都是自己脑补的,这姑娘正常的很,就是馋了,饿了而已,她调笑感慨:”没想到你还是个吃货,看见吃的走不动路。”
“我不重口腹之欲。”江越人平静道。
不是,靓女,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陈献午:“OK!明白!那你一直这么能吃吗?饿是什么感觉?”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饿就是肚子里空了呗。”
陈献午:“?……那我不饿说明肚子里满着呢?”感觉她说了句废话。
死后这几天,陈献午从来没感觉到过饿,也不知道她和江越人到底谁不正常。
穿过人声鼎沸的喧闹鬼集,沿着山路向上爬,连盏路灯都没有,浓郁的黑笼罩着大地,无尽的孤独裹挟而来,还好有另一个人分担一半孤独。
第一次尝试摸黑走山路,陈献午倒是没怎么害怕,自己就是鬼,更不必怕鬼了,阴间又不会冒出个恶人来。怕只怕漆黑的尽头没有她想去的地方,而是是连大地都触不到的深渊。
虽然看不到江越人的脸和身影,但听着两种脚踩地面的声音就觉得心安,带着节奏感的交错轻声踩踏,直踏进心底,带着四肢百骸都放松舒展开。
陈献午本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寂静,只要她不说话,江越人更不会说了。
但这样安静地赶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于是陈献午止住了念头,没打开话头。
带着炎气的暖风拂过,像泡温泉一般舒缓,紧接着便是刺骨的阴风刮卷而过,不免叫人一激灵。
陈献午感觉到江越人似乎打了个摆子,她转过头问道:“你冷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
不对劲!
她使劲瞪着眼,缓慢地转过身,试图从黑暗中捕捉到危险。
一声轻咳从正面传来,“有点,你离我远一点。”
陈献午立刻后退三尺,刚一站定,重物摔落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紧接着一声“咔嚓”和哀嚎前后几乎不差时从同一方向传出来。
抓到了!
陈献午蹲下来,顺着嚎叫声帮忙按住了可疑鬼,呦!还是个老熟鬼。
她嫌弃地揪着老鬼的袖口,用他自己的手按住嘴,仰头对着黑漆漆的夜空道:“你演技不如我,咳的有点假。”
“我是实力派那一挂,武担。”江越人的声音从陈献午刚刚站的地方传来,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冷淡,说完她还拍了拍手,约莫是在掸灰。
这移动速度够快的,刚撂倒老鬼就弹开了。
陈献午又转头对着江越人实际站着的方向道:“那咱俩是天生一对的好搭子,文武双全了。”
这老鬼也不继续哭嚎,暗戳戳听她们俩说话,这会儿安静了,他就装死。
“你不是符挺多的吗?用它脱身啊,正好也叫我们开开眼,有用我就抢……买几张。”陈献午也不绕弯子,搞假装不认识那一套,张口就是嘲讽。
“您想要自然得多送几张了,走的急没带遁地符呢,不然肯定给姑奶奶表演一番。”被人按在地上了,佝偻小贩依旧主打一个死不承认,他的符就是有用的。
“你还蹬鼻子上脸,给脸要脸了!说,为什么跟踪我们,想打劫?”陈献午掐住小贩脖子恶狠狠问道。
青衣小贩心中叫苦不迭:这俩青瓜蛋子生前干那路子的吧?这么犀利,早知道不打她们主意了。
在鬼集上他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两个人,看到卖臭豆腐的丑八怪给了一个荷包给她们,他操练了几百年的眼光多毒辣,一眼便知道这是好东西,所以在她们走后便偷偷跟上了。
“仙姑饶命,您真的误会了,我也顺路,就是想过来打个招呼,真的,我对天发誓,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这熟练的,没少发誓啊?”陈献午冷嗤一声。
他都死多少年了,谁知道葬没葬,乍一听还真会被他唬住。
“哪个男人没发过誓。”小贩瓮里翁气嘟哝道。
离得较近,陈献午听清了他的话:“这倒是,自我认知挺清晰啊。”
小贩嘿嘿一笑:“托您的福,瞬间开窍了。”
又是福……陈献午如今已经很难把这个字理解成褒义了,“姥娘福如东海,福泽深厚,让你小子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