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湘看了看笔记本电脑里的照片,随着手指的滑动,所有照片一一划过屏幕。这些都是痕检人员刚处理好发来的。他点开其中一张和另一个文件夹里的两张照片,照片的内容分别是王莲、曹迪和管昊腹部缝合处的照片。他抬头看了看会议室里在座的警员,低头将每一张有关王莲的照片都截至特写部分。
‘如果只是特写,应该不会那么乍眼了吧……”他这么想着,接着将照片投影到屏幕上。
“大家可以看到我放出来的照片是之前的案件和这个案件的差别。第一点,缝合手法和以前不一样。前者精细专业,把案件当做艺术品,面对尸体的心理素质极高。后者对于腹部的缝合就显得潦草,针线下脚杂乱无序,缝合间距和缝合方式都能显示出来这个人并不专业,单纯是为了‘缝合’而缝合,并且心理素质差,在模仿案件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其他情感,或许是恐惧或紧张,但一定不像前者一样理智镇定。”
“第二处比较明显的差异在口腔里。”接着沈清湘放出了管昊的口腔局部图和王莲的伤口缝合特写“我们二号死者的牙齿是凶手用蛮力拔出来的,拔牙对施暴者的手部力量要求特别高。而这起案件对口腔这一部分的处理十分精细,用刀片划开牙龈后再将牙齿取出,这样的方式专业高效且省力。”
沈清湘说完又转向电脑,关掉那些血腥的照片,拉出之前放在楚竹办公室里的白板对着警员们问道:“这一部分还有问题吗?”
刚归队的狄玖提了一个问题:“那如果他们之中负责解刨的那个人是金蔻呢?现在金蔻死了,他们自然而然会换人。这样子的话,解刨缝合手法不一样好像也能理解……”
“对,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沈清湘抬手在白板的背面写上了被害人的姓名“先不说让一个高中女生解剖人体到这样的精细程度的可行性有多高,毕竟办案最忌讳的就是主观断定。我们接着从另一方面分析一下这些案件中更细节的差别,Leader所带领的团伙一直以小心谨慎为主。在事态可控的情况下,他们的目标都是徘徊于边缘地带的人。曹迪失踪至警方找上门,老板才意识到她的失踪。管昊死在家中甚至开始腐烂了都没有邻居前来报案。第三案是个个例,属于金蔻的感情用事,所以死亡人物和死亡地点偏差较大,所以……”沈清湘话还没说完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
“沈法医,我觉得这不合理。”一个女警员站了起来“你好像一直在把我们的思路带到模仿案上,我可以认为你在混淆视听吗?据我所知,您的实习生与被害者关系亲密也是这次案件的报案人。您也说了,凶手很小心地把现场安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所以前两次案子并没有被记者报道,那么知道这种“特殊作案手法”的除了那伙人,剩下的就是我们警方了……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包庇嫌疑人。”
“我觉得范姐说得有道理!”一个人搭腔道。
沈清湘冷冷的抬眼看向那个搭腔警员,小女警被沈清湘看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了她口中的“范姐”身后。
被称为“范姐”的人,本名范歌,博雅市公安局,刑侦二队队长。跟楚竹不一样,楚竹是王局从派出所一路带上来的,顾小北和任杰是王局从分局拉上来的,而范歌在王局调任来之前就是市局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提出的问题有些刁钻,但为人确实不错,工作能力也很强,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她应该会跟着老局长到省厅。至于那个应声虫,楚竹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出外勤没见过,周末加班没见过,倒是每天看见她跟在范歌身边。
“范队长,我是否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你已经将我和我手下的实习生列入了嫌疑人的行列。”沈清湘说道。“照你怎么说我们在场所有的知情人都要避嫌了?”
“我很清楚我在问什么,你没必要在这里混淆概念。我不指认任何人,我只看证据。”
“别吵了,现在不是内斗怀疑自己人的时候。顾副,你先来说一下刚才短时间内走访调查的成果。”楚竹呵斥着,打断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接安排道。他这么做本意是让顾小北先为狄玖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却被沈清湘拦了下来。
沈清湘还没开口说话,那个实习警员十分傲慢地站起来还嘴:“看看!看看!这就是刑侦队现状吗?有钱就有话语权,连楚队都袒护他。顾姐在这里的时候,你们楚队还不知道在哪个分局打杂呢!包庇嫌疑犯又是什么性质?”
“坐下!像什么样子,规矩呢?”范歌厉声呵斥道。
姚栀看到这一幕,埋头和旁边的池艾嘀咕着:“绝了,头一次看到有人捧臭脚都捧不明白的。
“知道作案手法的人并非只有警方,还有正在逍遥法外的主谋和从犯。这种愚蠢且不利于团队工作效率的问题我并不想理会,有这时间不如先去排查一下王莲的人际交往。”沈清湘说到这里感觉衣摆被人扯了扯,狄玖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自己的电脑走到沈清湘的身边,他说:“老师,既然他们怀疑我,那就让我自己来说吧。”
“范队,我并不觉得我坐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于理来说,作为报案人,我已经配合顾副队录完了口供,有着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并且走完了归队流程。而且我是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并非被王莲领养。所以我不能算是亲属,与莲姨没有利益关系。于情来说,就是因为莲姨对我很好,所以我比谁都更希望尽快抓到凶手,而不是耗费时间在这里争论我到底能不能参与办案。退一步来说,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时间我并不在现场。再退一万步来讲,我是法医部门的实习生,伸手还不至于越过老师伸到刑侦队上面,所有的行动和尸检都要先经过我的老师,大家大可以放心,我目前还没有本事干涉案件。而且在座各位有人比我更了解莲姨吗?靠那些报告吗?白纸黑字就定论一个人是出于无奈,现在真情实感不愿意听那就是我们的草率。早些年她的丈夫为了躲债带走了他们的儿子去外省生活,她自己独自一人经营面馆维持生计。日常五点半起床,六点去早市买新鲜的肉和菜,六点半开始熬汤底,七点开门营业,晚上九点关门,生活作息很规律。我平常没工作的空闲时候都会去面馆帮忙,包括在医院协助伤情鉴定的这几天。这期间我并没有见到或者听说莲姨和谁起过口角。沈老师根据现场的尸僵尸温推测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11点左右。我当时刚结束兼职,沿途的监控和酒店的监控都能为我提供不在场证明。”说着,多媒体大屏上赫然出现了一段监控画面。这段由监控组成的视频记录着狄玖从便利店到学校的每一步,每一个路口的转弯,监控的切换剪辑得十分流畅。
看到这里沈清湘注意到顾小北的眉头突然蹙起,他自己的嘴角为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狄玖还是太年轻太心急了,近期局里对信息泄露敏感,而顾小北本身就是专攻技术方面的,她只会更敏感。而顾小北这三个小时里除了带着狄玖去办理归队手续就是整理走访调查的口供,根本没时间将这么多监控收集好发给狄玖,而狄玖他一个没有展现过任何计算机技术方面的能力的法医在短短三小时内办好归队手续,先不说他能空出时间迅速剪辑出一个加速前长达将近一个小时的视频,如果视频不是顾小北给他的,他的这些天网监控视频又是哪来的呢?更别说有些角度可以明显看出这是私人店铺安装的监控。
果不其然,下一秒顾小北推了推坐在旁边的沈清湘:“小玖的底子可以啊!短短三小时除去办手续的时间,能精确地找到自己出现的时间段。考不考虑让他来刑侦?”
这句话看似调侃,实则试探。
“他确实很优秀。但还不够,视频都在那里,只要他记得自己路过的时间,剪出这样一个视频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沈清湘回答得含糊,目的就是为了打消顾小北的顾虑,让她默认为狄玖的天网监控视频是自己给的。
置于争议中心的当事人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纰漏,视频结束,他定定地盯着那个实习警员“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的,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为自己刚才的冒犯道歉,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打消对任何人的怀疑。这是我的立场。”范歌顺着狄玖的目光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实习生,回复道。
狄玖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