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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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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此一生,基本没有做过什么英明决定。

她如寻常女子那样,希望婚姻和睦,希望子孙安康,可她这个希望到底也只是个希望。

有希望就有失望,有失望就有绝望,绝望久了,精神上便有些癫狂难测,偶时歇斯底里,偶时冷静克制。我由此总结出个定律,她通常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气韵,面怀慈悲的时候大约是真慈悲,凶神恶煞时也是真凶恶。

我将李魔送去医院看伤,缴费回来时,就见他站在病床上,暴跳如雷的跟谁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端端是我妈恶怒的声音,她经不起刺激,若有人故意要去刺激她,最终倒霉的人就一定是我。

我也不是时时能保持心平气和,但因自小生在这样暴躁的环境里,练就一门静心的功底就成了巨大考验。

为领悟这层考验的真谛,我爸率先作出选择,八年前,他终于堪破红尘,与一个从杭州灵隐寺出发,徒步千里来此地旅行的和尚跑了,这真是个悲剧。

傍晚六点钟,我从医院回来,顺便接上在甫宣小学读二年级的唐果回家。

唐果与我关系最为亲厚,说是我妈八年前捡来的孩子,若她说的是个实情,这大约是她此生做过唯一明智的决定。

进门时,我警惕的看看四周,刚好瞧见厨房操作台后面,我妈面无表情,一手持排骨,一手拎刀,刀刃闪烁在冷光下,一股瑟凉寒意。

我知道她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所谓风雨欲来山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在她彻底爆发前,我拉着唐果无声无息进了书房,若无其事帮他辅导英文课练。

正读完一句摘词:Someone was always,Leaving Scenic Route ad never coming back。

猛然听见外面咔嚓拧门的声音,与我妈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同时打破寂静。

唐果惊吓的扑进我怀里,瑟瑟发抖的抱紧我问:“小姨,怎,怎么了?”

我猛的站起身,宛如一股疾风,火速挣脱唐果飞扑过去,用尽洪荒之力将门反锁住,迅速将我妈隔离在外面,兀自压下心中惊悸,转身抱住呆若木鸡的唐果,一套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仍能保持副若无其事状,宽慰说:“没什么,别担心。”

八年前,我没什么抗拒能力,给了我妈极大的权利干预我的婚事,她反反复复折腾了许多年,渐渐变本加厉,甚至有些走火入魔起来。

都说一件事情做久了,容易形成习惯,习惯若变了,她就会陷入混乱,为使自己生活看上去依旧有条不紊,也只有让我变得混乱才能体现出她的价值所在。

我十分了解她的脾气,平时也极少将唐果交给她照顾。

我爸离家出走前一年,我因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险些香消玉殒,在医院躺了一年多才醒来,醒来时家里便多了唐果这么个不足三个月的小豆丁。

初见时,他躺在襁褓里,眼睛懵懂的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发呆,不哭也不闹,转头见了我,胖嘟嘟的小手胡乱挥舞,嘴里呀呀叫着,我怕他掉下床来,忙去抱他,哪知他贴在我身上便再也不肯下来了。

我妈说他与我有缘,又叹息说这个缘分是个拖油瓶,连累我难寻好姻缘,她真知灼见,那时起,便乘我病体虚弱,安排好了我后半生该做的一切事物。

彼时我年满十八周岁。

因劫后余生,记忆系统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问题。据说以前,我也曾十年寒窗苦读荣获过最佳学霸称号,那些年众星捧月前途光明,若无意外,必要一路步入人生巅峰。

但命运弄人,所谓寸金难买寸光阴,我虽然九死一生苏醒过来,但脑思维大不如从前,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真伪,用我妈的话说,大约就是生活不能自理,已经不能再靠学习这条路成就什么大事。不得已,只能辍学在家,担负起日夜照料唐果的重任。

因唐果几乎是由我带大,我妈也没料到,我们能相处的情同母子,也因这层缘由,相亲八年,也没有哪个男人能真正通过考验,与唐果保持和平相处。

我煞费苦心,化解相亲危机于无形,实则是为维持眼前平衡。但我妈对单身母亲这个悲苦的角色十分抵触,她以为,我既学业无成,又不思嫁入豪门,再有个孩子牵绊,似这种无所事事的活法,实打实让她愁肠百结。是以,她坚定不移替我寻的,约是唯一一条光明出路。若这条路被堵死,她要死要活也是个必然现象。

门外噼里啪啦传来一阵碎响,听着我妈是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稀巴烂。也不知道李魔这个魔头跟她说了什么混话,能将她气的理智全无。

唐果躲在我怀里,惊吓道:“小姨,要不,我们私奔吧,逃离这个家,以后就没人再逼你嫁人了。”

我捂住他的耳朵,以免外面的声音惊吓到他,随口道:“这种情形下,你愿意跟着我?”

他满脸认真,坚定道:“当然愿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将他的头发抚顺,遗憾道:“可惜我没有独自抚养你的能力。”另一本正经嘱咐他道:“私奔这个词,虽然不是固定泛指,但通常说的是男女私约之事,若你要跟我离开,应该用奔逃这个词更恰当,run away。”

他撇撇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教我学英语。”

我意味深长道:“就是提前……演练演练,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得知道,我是受你指使……”

唐果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早就计划了这个事?只等着将责任推给我?”

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利器破空声,我循声望去,惊愕的发现,那把砍排骨的钝刀,竟直直穿透铁桦木门,纹丝不动嵌在门框上方。

外面忽然陷入静谧,若不是那把刀留下的毁灭性印记,我当真觉得,刚才所发生的事仅是一场错觉。

唐果一激灵,愣在那里半晌不动,良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难为情说:“我,我去换条裤子……”

我摸了摸腿上被他坐过的地方,湿漉漉一片,淡定道:“嗯。”

我妈在情绪失控前,照旧炒了四菜一汤,餐桌在一地狼籍中显得格外规整,她当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在煮饭这门工艺上,颇具有匠心精神。

唐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将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两个人默默将一桌吃食扫荡一空,窗外忽地电闪雷鸣,照亮卧室门口,我妈一张憔悴沧桑的面孔,与我静静对峙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她低下头,跪在地上,从一堆凌乱的碎物里,捡起一套全家福照片,伸手抚触破碎的玻璃相框,手忽然一抖,血液晕染开,她慌不迭的擦拭,却将照片里的人物越擦越血腥,越擦越面目全非。

那还是初中时期,家庭矛盾尚且没有这么激烈的时候,有一回学校组织家庭郊游,拍下的唯一一组同框照片。

我妈穿一袭碎花裙子,脸上花了淡淡的妆容,左手牵着我,脑袋轻靠在我爸肩窝,笑的如花似玉。

我爸则浑身僵直,目无焦距,面对镜头没有任何情绪,像定格在时间框里的一具木偶。

我一直知道,我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当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嫁给我爸,婚后却经营的一塌糊涂,好端端将自己的人生活成了悲剧。

我转回头不再看她,既没有宽慰她半分,也没有动手帮她收拾残局,只作无动于衷状,将唐果领回屋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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