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镜翎抬起眸,看向章碧华,眸子里泛起水光,她刚才似乎是睡着了,可好像又没睡,脑子像是清醒的。
“你真把我吓坏了!”
章碧华一进来就看到地板上有水,是从浴室里流出来的,她以为大小姐在浴室里头出了什么事,连想都没想拽了件睡袍就往里头冲。看到大小姐安然无恙,她这颗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孔镜翎关了水龙头,揉着太阳穴问章碧华,“怎么了?”
章碧华回答说:“就是看看您。水流到外面去了,我还以为您怎么了。”
孔镜翎这才注意到瓷砖上的水,那水都快漫到章碧华的鞋面了,她拧着眉,淡淡道:“忘关水龙头了。”
看着孔镜翎漠不关心的态度,章碧华就更担心了。今天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要是大小姐在放满水的浴缸里睡死过去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章碧华有些后怕的说:“大小姐,以后我还是在您身边伺候吧。我不放心。”
“再说。”
孔镜翎一如既往的淡然,她打了个哈欠,从浴缸里起身,赤身裸体的站在章碧华面前,在雾霭弥漫、氤氲缭绕的气氛中,章碧华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她骂了声我靠,赶紧将睡袍放在盥洗池上,马上就溜了,一不留神撞在了门玻璃上,额头磕出了响声来。
章碧华把自己撞的眼冒金星,扶着墙在沙发上坐下了,她也撞到了鼻子,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她摸到手边一个软乎乎东西,下意识拿起就擦眼泪。
孔镜翎披着睡袍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章碧华拿着自己的内衣在擦眼泪。
她有些茫然,随后就笑了,端起高脚杯走过来,在章碧华对面坐下,她摇了摇杯中酒,挑眉严肃的问:“你拿什么擦眼泪?”
“啊?”
章碧华看着孔镜翎,眼圈红的像兔子,怎么了?她连擦眼泪都要受制于人了吗?
章碧华还觉得自己委屈,等低头一看,那是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又一膝盖撞在茶几上,“咚”的一声响,疼的章碧华倒吸凉气。
真是作孽!
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难道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可那也不是她想看的啊!她看了一眼都差点被吓死,还敢多看么?
章碧华又在沙发上坐下了,屁股不偏不倚,正好又坐在了大小姐的内衣上。她又是一个弹起,忙挪到旁边去了,她双手揉着膝盖,哎呦哎呦的叫唤着,眼泪哗哗,疼得不轻。
“疼么?”
“疼。”
章碧华抬头,疼的脸都白了,一双眼睛雾气腾腾的。
孔镜翎没说话,放下酒杯去柜子里找了药膏,她弯腰递给章碧华,说:“涂这个,不会那么疼了。”
“谢谢大小姐。”章碧华接过,赶紧在膝盖上涂抹了些,有股淡淡的薄荷味,膝盖上也凉凉的,那股灼烧的感觉没有了,比刚才好了很多。
渐渐的不疼了,章碧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眼泪也不流了。
真是遭罪。
孔镜翎看着章碧华问:“你今天打了邓清笙,不怕他报复?”
“这个问题,大小姐您之前就问过了。在我看来,我只是一个老妈子,他们犯不着与一个老妈子较劲。何况我舅舅是督军呢。段心娴那么厉害,都没能把我怎么滴,他还能怎么滴?”
上一世章碧华觉得自己活的窝囊,再来一次,她要大大方方的活人,什么气都不受,谁的脸色都不看。有仇就当场报,等不到第二天。她细细想来自己之前,都是为别人而活,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赚的钱一分一厘都交给吸血蚂蝗的父母,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买房娶媳妇,凭什么呢?
现在,她要为自己活着,要活的不留遗憾,活的开心快乐。
她还要谈恋爱!
谈甜甜的恋爱!
“你说的也对,不过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孔镜翎是在担心章碧华。邓家的人,都是喜欢在背后阴人的,毕竟蟑螂的儿子,是活在阴沟里的。
章碧华颔首,乖巧道:“好的大小姐,我会记住的。”
“去休息吧。”
“大小姐您少喝点酒。”章碧华是嘱咐又嘱咐。
孔镜翎没说话。
章碧华叹了声,就出去了。
但那杯酒,孔镜翎没有再动了。就静静的在桌子上搁着,像是静止的油画。
“四小姐,这幅画……很血腥啊。”不知道为什么,章碧华看着这幅屠宰场的画,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些反胃。也不太像是孔镜如能画出来的。
孔镜如抬头看着那副画,无奈的说:“这是大姐画的。”
画上是血流成河的,是一只只被屠宰的牲畜,它们有的肠子被翻了出来,有的则是被剁下了头颅,还有的被倒挂起来,开膛破肚着,飞溅的鲜血中似乎有它们的哀嚎。它们有的在流泪,却没有人在意它们是否会流泪,是否会感受到痛。血淋淋的展现着屠宰场的阴冷。整幅画中,没有一个人,却处处都是人。
章碧华实在忍不了了,别过脸去干呕了声。
孔镜如拍拍章碧华的后背,安抚着说:“确实血腥,我现在看习惯了也就那样了。你第一次看见,难免会生理不适。讷甘也这样子。”
章碧华摆了摆手,说她没事。
画太真实了,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只是心疼孔镜翎的遭遇与痛苦。她该有多么强大,才会画出这样的话?
她本来是要去休息的,但讷甘来了一趟,说是四小姐请她过去,章碧华浴缸里水都放好了,但四小姐的命令,她当然要去,就来了前头。
孔镜如先是跟章碧华道了谢,又说起知心话来,说着说着,章碧华一抬头就注意到了墙上的那幅画。
她知道,大小姐是很不开心的。
孔镜如低了低眸,睫毛投下阴霾,她叹息的说:“不说那个了,我今天得好好谢谢你。你那么勇敢的挺身而出,我就做不到。要不是你出了头,或许,我不会那样大胆。”
章碧华没想逞英雄,只是不想让讷甘被那种畜生羞辱,她摇摇头,“四小姐您别客气,我应该做的。”
沉默了多时的讷甘突然道:“谢谢您,章妈。”
他看着章碧华,眼圈红红的,一阵湿热。
“不谢。”
章碧华笑了笑。
“明天我要去一趟冯家,给冯熹过生日,章妈你陪我去吧?”孔镜如撒娇的握着章碧华的手摇来摇去,像小孩似的。
章碧华皱着眉,有些为难的说:“这个……四小姐,我得请示大小姐才行。”
“大姐明天也去的。”
听到这话,章碧华才放心,“那感情好。咱们还是一块去了。”
“是的呀!”孔镜如很是开心,美的不像真人,像芭比。不是橱窗里供人观赏的芭比娃娃,而是有着自我思想的芭比。
回了小二层,章碧华还是先写了日记,又去洗了个热水澡,这才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宋钦因来了,拿着新制作的旗袍来的。
章碧华在楼下接待的人,两人说了会子话,章碧华才带着宋钦因去见了孔镜翎。
“孔小姐,旗袍做好了,您试试看合不合身,喜不喜欢。”宋钦因的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孔镜翎从不喜欢鲜艳的色彩,甚至连多一眼都舍不得给。
尽管她喜欢章碧华的设计图,还有色彩搭配,但终究还是得孔镜翎喜欢才行。她这个设计师就是专门为孔镜翎做衣裳的。
孔镜翎瞥了眼,只是淡淡,“碎花那款,拿出来。”
“好的,孔小姐。”
宋钦因真没想到,她赶紧让身后的助手从箱子中取出熨烫整齐的那条碎花旗袍,宋钦因接过,递给了章碧华,“麻烦您了,章妈。”
章碧华微笑道:“我该做的。”
孔镜翎已经进了卧室,似乎也没多大兴趣听她们说什么。
章碧华紧随其后,进了卧室先关了门,随后便把旗袍双手递了过去,“大小姐请试衣服。”
孔镜翎脱了睡袍,随手扔在一边,拿过旗袍时她瞥了一眼章碧华,她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浑身都僵硬着,看起来十分紧张。
唇角勾了勾,孔镜翎故意穿的慢,她就那么看着章碧华额前的汗珠子往下落,明明想擦擦汗,可又不敢。
真有趣。
孔镜翎不想抬手,目光落在章碧华身上,她径直走了过去,站在章碧华的面前,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帮我系下扣子。”
“是,大小姐。”
章碧华抿了抿唇,觉得口干舌燥,天太热了,天真的太热了,天实在是太热了。
旗袍的扣子是从开衩的臀部往上,有十几个梅花扣,章碧华看着,那若影若现的圆浑弧度,挺翘诱惑,白如羊脂,章碧华快被吓死了,这简直是一种煎熬,系扣子的双手都在颤抖,半天了连一个扣子都没系上。她是真怕,真紧张,脑袋空空啥也没有。
孔镜翎不知道为什么,系个扣子能抖成这样,她也不是杀人的阎罗吧?
于是她有些不满,“怎么了?怕我吃了你么?系个扣子都这样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