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动静很大,马场不少人纷纷投去目光,章碧华与孔镜翎赶紧走了过去,尤其是章碧华,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
她一过去,就看见邓清笙黑着一张脸,他牢牢的看住讷甘,又看向孔镜如,不满又生气的质问:“你怎么带这样一个贱人过来?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怕别人笑话吗?”
他是只字不提刚才咸猪手的事,全把错推到了讷甘身上去,还埋怨着孔镜如。
冯熹看不下去,站出来说:“是你分明先对镜如不敬,镜如身边的保镖忠心护主,又有什么错?何况这马场也不是你家的,闹多大动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熹说的这番话,叫邓清笙红了脸。
这么多人都瞧着,他还有脸么?
段心娴坐在椅子上看戏,它可不关心邓清笙高不高兴,只是邓清笙是烂人,她也是烂人,所以能烂到一块去。
冯熹是冯家的二女儿,与孔镜如是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关系亲如姐妹,十分要好。章碧华就是冯公馆的吴妈推荐过来的。虽然章碧华没有见过冯熹,但她也从吴妈口中知道冯家的人都是忠肝义胆的好人。
至于邓家,蛇鼠一窝,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事也都能做出来。孔家与邓家因为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也只是表面和平,维系着那仅剩的感情,要真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
邓宪明人品不如何,教出来的这个儿子也不怎么样。整日只知道泡妞、赌博,出入各种妓院,玩弄别人,树立仇家,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可偏偏邓宪明最疼这个儿子,宝贝似的紧着,要什么给什么,除了闹出人命,剩下什么事当爹的都能解决。
在这种溺爱之下,邓清笙无法无天,因为他知道,有人替他善后,有人给他擦屁股。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讷甘家人的死,与邓清笙脱不了干系。所以讷甘恨,恨毒了邓清笙。但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他的这条命是四小姐给他的,他不能让自己牵入其中。他也不会让这个畜生欺负四小姐!
邓清笙取下嘴里叼着的烟,扔在地上踩了踩,他干脆不理会冯熹了,就冲着讷甘说:“你现在给我跪下来道歉!你们满人不就是喜欢跪来跪去么?你道歉了,这事就揭过去。在道歉的同时,还要扇自己巴掌。听得清楚吗?”
讷甘没有说话,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
邓清笙心底极其不舒服,不仅面子没了,还要被人笑,他狠声威胁起来,“不道歉是吧?那你可得想想,孔家以后还要怎么跟我们做生意!”
讷甘心头一颤,攥着拳刚要跪,被章碧华提住了衣领,她把讷甘往后推了一把,大步上前给了邓清笙一耳刮子,“去你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代表邓家?你又是个身份威胁四小姐?你有错在先还不容许人教训?”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那你可得听好了,我是个老妈子,我这个老妈子就相当于你半个妈,当妈的教训教训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在场的人都憋着笑,尤其是看邓清笙那张坏茄一般的脸,就更好笑了。
章碧华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仗着家中有点小钱小权就随心所欲的去欺负别人。
章碧华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她在下班途中救了一个被歹徒挟持的高中生。高中生得救了,章碧华被歹徒杀害了。有的人叫她傻大姐,说她是真傻。傻就傻吧,她的命能换回那个年轻女孩平安的一生,就足够了。她也不后悔。反正她也白捡了一条命不是?她是个知足的人,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所以看到讷甘被邓清笙这样欺负,她还是挺身而出。她什么都不怕。
段心娴笑的最大声,甚至笑的花枝乱颤,她实在没想到一个老妈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打邓清笙。她现在觉得这个人有点好玩了。她也开始理解孔镜翎了,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在身边,不得走哪都带着?
邓清笙涨红了脸,伸手还想打人,被孔镜如呵住了,“邓清笙,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把话说清楚了,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这辈子不会,下辈子更不会!倘若今后你再敢骚扰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平时绵羊似的四小姐,像芯子换了个般,眼睛里透出的是森冷寒意,身子却不自觉的护在了讷甘身前。
每一次都是讷甘保护她,这一次,换她来保护讷甘。
“四小姐……”
讷甘额前滚落细密汗珠,他的那双眼睛明亮清澈,看着孔镜如的眼神仿佛在看落到凡间的圣洁仙女。
他是感激的,就是用这条命去换四小姐,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愿意当四小姐的奴才。
段心娴抽了口烟,起了个头,“要我说,有点脸的人这会恐怕早挖个坑跳下去了吧?”
立即有人附和,“不是我说,清笙你这次做的确实不太厚道。强扭的瓜不甜,孔四小姐对你没意思,你还贴上去干嘛啊?热脸贴冷屁股啊?”
“赶紧走吧,别打扰我们的好心情了。我们可没有功夫陪你玩。”
所有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玫瑰的刺,扎在邓清笙身上,疼的厉害,虽然没有伤口。他也确实没有脸再继续待下去。
他咬着牙,指了指讷甘,又冷冷看了一眼章碧华,气愤的离开。
邓清笙的背影都有人嬉笑,别说是刚才了。
姓邓的今天丢人可丢大发了。
他本来就是食物链的底端,别人瞧不上他也是常有的事,可他自己不自知,反而觉得别人说的阴阳怪气的话是在夸他,在捧他。在他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他呢。
章碧华可不管他,她拍拍讷甘的肩膀,关心地问:“没事吧?”
讷甘摇摇头,抓了下方才章碧华拍过的地方,真诚的谢道:“没事,章妈,刚才谢谢您。您太勇敢了。”
章碧华摆摆手,“别说那些,咱们一块做事,你又年龄比我小,跟我弟弟一样,别说那些话。”
孔镜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知道,她会自己解决好的。若事事都要她出面解决,就没什么意思了。
邓清笙一走,人都散了,该干嘛都干嘛去了,马场上热闹起来,口哨声,吹嘘声,都在明里暗里的比试。都想做那个出彩的人物。
段心娴从椅子上懒懒起来,走到孔镜翎面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语气里有低头的意思,“抽烟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给讨厌烟味的人发烟,段心娴真是每一步都踩在大小姐的雷点上。
章碧华眼疾手快,立马接过烟,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她解释说:“不好意思,大小姐不抽烟,闻见烟味都吐。请段小姐见谅。”
段心娴眸子怨恨的看着章碧华,“我问的是抽烟吗,而不是肯定的你抽烟,你这个老妈子管的真宽。”
“我不抽烟。”
孔镜翎说话了。
段心娴没话说了。
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搭理她么?
段心娴极力控制着自己暴躁的情绪,压低了声音说:“非得这样么?就因为那件事?你就记恨了这么多年?”
“是又如何?”
孔镜翎看住她,带着极强的压迫,语气间的恨意甚至没有掩饰。
对话孔镜如听到了,她心下一惊,急忙过来,阻止了段心娴接下来的话,“你们都做了什么,心中清楚。我劝你离大姐远点。别再提了。”
段心娴嘲讽的笑了声,看了看孔镜翎,转身走了。
孔镜如这才松了口气,她又担心的问:“大姐,你没事吧?方才她说的话你别在意,你还有我们的。”
孔镜翎淡淡,“无事。”
章碧华是听的一头雾水,这件事好像和上回周妈说的不同,看着孔镜如那样担心的神情,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大小姐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段心娴又对大小姐做过什么?这样的疑问突然困扰了章碧华。
但她作为一个活了两次的过来人,不会去刻意打听,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只要大小姐开心。她这个老妈子就是合格的。
孔镜翎戴上了皮手套,过去与周文礼骑马去了,章碧华就拎着水瓶等着。她坐在椅子上,眼神不移的看着孔镜翎。看着她骑马时飒爽的英姿,因着天热,再加上骑马,孔镜翎两个脸颊也红了,几缕发被热汗打湿,她的侧颜在阳光下那般耀眼美好。朝气明媚。
不可否认的是,章碧华又一次看痴了。
夕阳余晖,孔镜翎与周文礼离开马场,在茶馆小坐了一会,便各自回去了。
孔镜翎晚上还是没让章碧华伺候,一上楼就关了房间门,今天连字都没说一个。章碧华能感觉到,大小姐今天是不开心的。是她这个老妈子失职了。
她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一犹豫,时间分分秒秒的过着。
浴缸里放满了水,孔镜翎没有关掉水龙头,任由流水这样流淌,她躺在一片冷水中,感受着彻骨的冰冷贴上肌肤,直到那水快要漫过口鼻,她都没有关掉,这样的冷,才更让她清醒。这样的冷,才会让她觉得,她的血液是热的,是鲜活的,而不是冷冰冰的。
她仰着头,双眼放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做。
就在这时,浴室门“咣当”一声响,心急如焚的章碧华拿着件睡袍就冲了进来,进来就喊:“大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