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警报！
章碧华脑子里拉起警铃，大小姐这是生气了！
她一把打开宋钦因的手，狗腿子的来到孔镜翎身边，给她擦头发，又解释着说：“大小姐，宋师傅这是在给我测量身体呢，她人怪好嘞，还要给我做衣裳。”
听了这些话，孔镜翎的脸色更难看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好？”
章碧华心里急的要死，忙解释的说，“您当然好啦！您是我的老板，是给我发工资的人，更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这个世上至亲的人！老奴永远为大小姐服务！”
“只是这样？”
孔镜翎的表情显然不满意。
章碧华又解释，嘴里都快磨出泡来，宋钦因见情况不对，提着箱子赶紧就撤了。
孔镜翎动也不动，那眼神能杀人，“仅此而已？”
章碧华：“大小姐！我错了，老奴错了！”
她真是欲哭无泪啊！
孔镜翎换了个姿势靠着，媚眼如丝，“所以呢？”
章碧华简直要被折磨疯了，“扑通”一声，膝盖贴着毯子，努力挤出哭腔，“我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大小姐是我的恩人，我以后一定报答大小姐！”
孔镜翎打了个哈欠，皮肤发着冷光，“所以呢？”
章碧华：我死好了吧，结束这罪孽的老妈子一生！
看着章碧华吃瘪的模样，孔镜翎心里头才愉悦了几分，她知道不能再逗了，到了去汇福楼的时间了。
“准备一下，去汇福楼。”
“好的大小姐。”
章碧华正要往门口去，又被孔镜翎给叫住，“等一下。”
“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章碧华就见孔镜翎走向书桌，拉开抽屉，取出一块手表来，然后走到了自己面前，她递给她，“这块表你戴着，知道时间准确一些。”
“多谢大小姐。”
章碧华接过来，表带是细银链子，上面还镶有钻石，闪的晃眼睛，时针指向三点，分针停在十五，连针形都是鸢尾针。一看就知道是定做的。
可是章碧华害怕啊，这样贵，出去被抢了怎么办？
见章碧华还盯着手表看，眉间不悦，“愣着等什么呢？”
章碧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又去给大小姐准备了要换的旗袍，这妆嘛，洗掉了，又得重新画了！
紧赶慢赶的，四点钟准时到了汇福楼。
戏台子上才刚刚粉墨登场，今天唱的是《狸猫换太子》，大小姐约见的客人在二楼雅座，不是封闭式的包厢，而是视野很开阔的，漆红的柱子别添一番古韵。这个位置能将整个戏台收入眼底，还有来来往往的客人，看的清清楚楚。一般人订不到这个位置的。
章碧华立在孔镜翎身侧，往底下瞧了瞧，老少青都有，穿长衫的有，西装革履的有，还混杂着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汇福楼的跑堂将菜单拿来，章碧华点了几个菜，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几碟瓜子零嘴儿，等东西上齐，人也到了。
“孔小姐久等了。”李先生笑着打招呼，与孔镜翎握了握手，摘下礼帽子，很讲究的一个人。
孔镜翎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好久不见，李先生。”
客套了几句，喝了几杯茶，才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李先生一脸纠结的说：“哎呀孔小姐，四成太少了。”
“四成。”
“你也清楚的嘛，生意不好做，五成。”
“四成。”
“我们这样还要不要赚钱了，东西都是从外国来的，从大洋彼岸运过来，我们真赚不了钱，那机械配件也都是烧钱货，四成真不行啊！至少您要给五成。”
“四成。”
孔镜翎不松口。
李先生摘了礼帽又戴上，满头的汗呀，说破了嘴，还是不成。
他还想再开口，就看见站在孔镜翎身旁的那个窈窕美人开了口，“大小姐，要不算了吧，那个方先生不是说三成就可以么？我们还是跟方先生合作吧。”
“成。”
孔镜翎从椅子上起来，拿起手包说：“既然李先生觉得我们诚意不够，那就不必再谈了。”她看一眼章碧华，说，“我们走。”
李先生见人真的要走，赶紧追了上来，咬着牙说：“四成就四成！”
孔镜翎弯了弯唇。
这场戏听到了六点三十，送走了李先生，章碧华又点了两碗面，她把面搅拌开来，然后放到孔镜翎面前，“大小姐请吃饭，待会您要去大都会舞厅，肯定少不了应酬。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喝酒就不难受了。”
孔镜翎拿起筷子，问：“你不喝酒？”
“滴酒不沾。”
章碧华见到酒都头疼。
干销售的那时候，为了大单子，那是白酒啤酒红酒咣咣咣往肚子里炫。一次，她一人炫了一瓶白酒，然后就进医院了。虽然单子拿下了，也升职了，但胃也不好了。所以后来干柜姐。对酒也是真害怕，退避三舍。
孔镜翎“哦”了声，继续吃面。
这个老妈子，不吃烟不喝酒不晚睡没有男女关系，太洁身自好了。
九点钟，大都会歌舞厅。
章碧华走进这灯红酒绿的歌舞厅，并不陌生，后世的什么酒吧演绎吧，还有高空夜店，比这时候的要震耳欲聋的多。在红红绿绿里，章碧华看到的人不多，但基本上不是官太太，就是千金小姐，亦或者是少爷公子们。歌舞厅就是权贵们消遣的地方。
突然就围上来几人，看着头发都打了发蜡，穿的是西服。
他们一人一句的说着话，像嗡嗡叫的苍蝇，“是孔镜翎啊，好久不见你了，听说你从德国回来了？”
“有事么？”
孔镜翎淡淡。
“没事，就是问问你，咋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别拿看敌人的眼神看我，那时候的事不过是玩闹嘛，你也别在意。”
章碧华这时候听出来不对劲了。
她牢牢看住那几个男男女女，像极了平时欺负别人的小混混，而且他们看着孔镜翎的眼神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再结合他们刚才说的话，章碧华猜测了几分，大小姐在上学的时候应该是被这些人欺负过。
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你那时候不就是个哑巴么？我们还说错了么？”
哑巴？什么？
章碧华看向说话的女人，那个女人烫了头，面容清秀，一双眸子看不出情绪，摇晃着杯中酒，高开衩的旗袍下是一双玉腿，却没有半点风情可言。
孔镜翎的眸子越来越冷，脑中反复闪现着曾经破碎的片段，有碎裂的玻璃，有鲜红的血，还有冷漠的眼神。
她握着手中的高脚杯，忍着想砸下去的冲动。孔家虽然在北平有名气，但是，比肩不了军队。
对面说话的人是段旭英的小女儿，“段心娴”。段旭英是现任师长，何其风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们孔家有钱有权，但在军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段心娴看着孔镜翎的眸子实在不太清白，但她开口很冷，“孔镜翎，你刚才出言不逊，喝了这瓶酒，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章碧华忍不了了！
这臭三八不就是明摆着欺负大小姐么？
如果今天大小姐喝了那瓶酒，一定会被这些个狗东西耻笑。如果不喝，这个女人肯定不会罢休。她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惹事的，可有些人就是上赶着犯贱！
“大小姐身体不适，我来喝。”
清脆的一声响在耳畔，甚至盖过了大都会的歌舞声。
孔镜翎朝身旁的人看去，眉头微皱。
说着，章碧华拿起那瓶洋酒，她晃了晃，啧啧的说：“一瓶？你太小看我了。”
段心娴盯住章碧华，语气十分不高兴，“你什么人？”
“你无需问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能喝酒。”
章碧华高昂着头，绝不像这种人屈服。
段心娴来了兴趣，点了根烟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能喝。”
“那您可得瞧好了。”
她老妈子不是吃素的！
章碧华笑着，叫来服务生，把酒打开，掌起那瓶洋酒咕嘟咕嘟的就灌了下去。
白酒啤酒对章碧华来说，还能醉，但这洋酒，她不轻易醉。
又是一瓶下去，段心娴的表情不大好看了，脸上难看的自然还有其他人，拥戴着段心娴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富人也是有阶级的，也有富人圈子里的规则。段心娴就站在这个规则的顶端，她的话就是规矩。
章碧华看着段心娴，将酒瓶晃了晃，她勾起唇角，脑袋似乎是有些晕了，但她就是想为大小姐讨个公道，她的笑容愈发明艳，从嘴里淡淡吐出字来，“再来一瓶。这一瓶喝了，你给大小姐道歉。还有你们。”
扫过众人，章碧华眼底只有冷意。
红口白牙一张嘴，都他娘的只会放屁！
段心娴夹烟的手微微颤了下，她咬着牙，故作镇定，将烟抽了一口，她方要说什么，就见孔镜翎有了动作。她看见孔镜翎拉住那个前凸后翘的女人，眸子里有隐隐的水光。她愣了愣，她看错了么？她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又怎么会哭呢？
“够了。”
孔镜翎攥住章碧华的手腕，她看着她，眼眸之下似乎有几分心疼。
章碧华的眸子却亮晶晶的，她摇了摇头，坚定的说：“大小姐不能被这些东西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