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夫子摆摆手,说完遁入了暗处,从窗户离开了。
她走后,赫连万华唤下面的人进来。
“把这里还有赵府上的脏东西,统统处理掉。”
吩咐完了善后的事,她将目光重新移回到床上去。
赵绯光着上半个身子,趴在上面。
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正睡得深沉。
背心处的伤已被妥善处置。
腐肉与一些揉进了肉里的杂物被用刀刃剔除掉,重新敷上草药。再送服了一些沉静安神参合了散热清淤的汤药给他。
如此,这人才能卸下心防,安安稳稳地陷入沉睡之中。睡眠于伤病者而言很是重要,于赵绯这样心中久郁累积之人,更是如此。
细长的手指划过赵绯冷峻的侧脸,赫连万华望向赵绯的眼神里饱含着倾慕之意。
视线游走至他的背部,除去那一处新伤外,赵绯的背部盘满了一条条长长的疤痕。
这些疤痕已是痊愈,像是手指粗细的肉虫子,密密麻麻地刻在他的后背上。
每每看到这些伤疤,赫连万华心潮如涌。
轻轻抚摸这些由她亲手创造的疤痕,心跳加速,她美丽的脸上泛起愉悦来。
朝霞漫天,日头升起。
算上抵达那日,今日是林雪奴等扬州众人来到长安的第三日了。
早起梳洗,完后来到主厅用早饭。
陈嫂主动禀报道,家主昨夜仍是未归。
听她提起赵绯,林雪奴情绪起伏。
回说,知道了。
她一面用饭,陈嫂一面继续汇报府内的情况。
说到赵月儿的时候,她这般道。
“天亮时分,小姐同鲁夫子一起用了早饭后,已是去了文学馆。小姐临走前,道昨晚林家小姐给她送去的吃食很是美味,希望晚上回来的时候,还能吃到。难得呀,虽是未能见到家主,但小姐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哭也没有闹。想来是林家小姐于她用心用意的功劳了。”
林雪奴听言,面上方有了笑容。
“月儿喜欢,便是好的。素心,辛苦给后厨说一声,晚饭的时候,再准备些江南的菜肴与点心。”
“好的,小姐。”
用过早饭,林雪奴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到书案旁,她花了些心思,挑出一本书,读了起来。
这一本乃是前朝传下来的诗词名录,作者是享有“诗词神仙”尊称的大齐文豪白亭。
这本书林雪奴翻看了不止几十遍,爱不释手。
每每阅读,都不禁为这位前朝大文豪的才情所震撼不已。
“东风夜放花千树。”
读了读,又读了读。品了品,还有再品上几品。
这一句一出,仿佛大齐帝都的繁华与奢靡只不过瞬间,便跃于眼前。
林雪奴露出欣悦的神色,她爱极了这一首。
午间
素心敲门来,想唤她去用午饭,却见她痴迷陶醉于书中,早已是别个境界。
于素心的呼唤和话语,无甚么反应。
这等林雪奴,方才是素心无比熟悉的“大晋第一书痴”了。
摇头笑笑,素心推门出去了。
她独自回到主厅来。
陈嫂见素心没有把林雪奴领来,上前过问。
素心便给她解释她家小姐当下的情况,并且煞是隆重地给陈嫂讲解了她家小姐“大晋第一书痴”名号的由来。
听了素心的介绍,陈嫂笑呵呵地说:“原来林家小姐不光人生得好看、心地善良,还喜欢读书啊。不错不错,这有学问到了何时呀,都比那没学问强!强多了!真好,真好呀!家主习武,林家小姐善文,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自家小姐被夸赞,素心也觉扬眉吐气。和陈嫂喜滋滋地说了好些话。
过了晌午,素心端了些点心放到林雪奴的书案旁。等她看累了,正好吃上一些。
怎知,刚放下点心盘子,陈嫂便急匆匆从外面进了来。
连门也顾不上敲,陈嫂的脸上满是急色。
“林家小姐,方才衙门来人问家主在不在府。我这刚回了话说家主不在。怎知,那些官差前脚方走,后脚来了位宫里的大官,说是要见您呢!”
林雪奴还在看书,对陈嫂的话语全然没什么反应。
倒是素心觉得兹事体大,上去直接夺下了她手中的书,这才让林雪奴从书中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
“?”
林雪奴懵懵然,抬眼望向那二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哎呦,祖宗啊。林家小姐当真是个书痴。陈嫂不由得心下自道。
“小姐,陈嫂方才道,‘衙门和宫里来了人’。”
“对了对了。”陈嫂从旁附和,道:“今日也不知是个什么日子?前脚,京畿府衙门的官差刚来询问家主在不在府内。这后脚啊,宫里的大官就来了。知道家主不在府上后,说是要见您呢。”
“宫里的大官,要见我?”林雪奴有点惊讶,她可不认识宫里的人,何况是大官了?
另外,她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京畿府的官差跑到府上询问赵绯的情况,这确是令人在意。
但现下官差们已是离开,各中情况怕是难以求证。
按下这事先不提,林雪奴问陈嫂说:“宫中的这位,可是有报了姓名?或是,可是有说因何事要见雪奴?”
“倒是有问。但那位大官含糊其辞,也不说清楚。再细的,我这便不好问了。”
“诶,那陈嫂怎地知道,宫中来访的这位乃是大官了?”素心有些天真地问。
“素心姑娘,你有所不知。咱们赵府好歹是官宦人家,我们这些下人虽是不认得那些大人姓谁名谁,但是朝中的官服总是不会出错的。这位身上穿的官服,如何去瞧,也该是从六品的官衔方配穿得。这等官衔若是放在朝中,许不是什么要员大员了。但要是放在宫中,那可是不得了了。必然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才是了。”
虽是不明就里,但当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对策。这位要是诚如陈嫂所言,乃是宫里的大官,林雪奴与赵府自是不该漫待。
应了陈嫂,林雪奴让她先去主厅好生侍候客人,她马上就来。
吩咐素心,要她帮忙梳整形容。
稍后,林雪奴主仆二人一并出现在主厅门口。
厅里的客位上,花公公笑容满面,正在品茗。
林雪奴努力地换上笑容,步入厅内。
到了近前,躬身施礼。
“民女林雪奴拜见公公,公公康安。”
盖好茶碗,花公公从椅子上下来,抬手请林雪奴起身。
“林家小姐多礼了,折煞老奴啊。”
待林雪奴礼毕,花公公续道:“一些时日不见,林家小姐也还安好?”
“民女安好,敬谢公公关怀。”
林雪奴礼仪到位,言语恭敬。这让花公公很是受用。
他频频点头,心中甚是赞赏赵绯识人的眼光。
“公公请上坐。”
“好好。林家小姐,也坐吧。”花公公抬手请说。
林雪奴没去主位,而是自觉地到客位落座。
等二人都坐毕,林雪奴方道:“方才听陈嫂禀说,公公要见雪奴,不知是何事?”
花公公重新拾起茶碗,掀开盖子,闻闻茶香。
没有回答林雪奴的问题,而是道:“嗯。府上的茶确是不错,应是圣上早前赏赐的春茶了。”
言罢,吹了吹,不紧不慢地品了起来。
林雪奴甚少独自面对这等权宦。她出身商贾,于官宦人家那套待上、待下的说辞和做法不甚明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但林雪奴聪慧,她悄悄去看陈嫂。心想陈嫂是府内的大管家,定是知道如何处置为妙。
果然,她看陈嫂,便见陈嫂也正焦急地看着她。
眼看林雪奴犯难,向自己求救。陈嫂微微地指了指自己与素心,然后指了指门外。
林雪奴这才会意了。
递话道:“这茶能得公公如此喜欢,那自是极好的。陈嫂,辛苦多去备些春茶,一会让公公走的时候能带上。说来,当是可惜了。府上大人与我都不识得茶道,小姑年纪又小,一家人里也找不出个懂茶、爱茶的人来。倒是要平地作践了这等好物,更是愧对于圣上的隆恩。今儿实乃幸运,好物终是遇上了懂得欣赏的高人了。雪奴当是要好好地谢谢公公。另外,还请公公不要介意,雪奴这借花献佛之举。”
这是林雪奴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等场面,她紧张极了,只怕说出的话没有化解眼下的困境不说,万一没个深浅再不小心得罪了花公公,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一颗心跳得那是极快,林雪奴手心生出不少汗来。
万幸,她的话照应严谨,给人恭敬谦厚之感。最重要的是这番话一出,便是表明了,她已然明了,花公公方才那话的言下之意。
她的这些话即是说给陈嫂听的,实则,更是说给花公公听的。
“哦吼吼,怎会怎会呀?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过府上的好茶了?”
“公公见外了。”林雪奴颔首。
转头对素心道:“素心,你也随着陈嫂一并去,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你也当是该熟悉熟悉。”
“是,小姐。”
陈嫂与素心皆上前,冲花公公与林雪奴分别福了福,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