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奶奶来了。”奴仆在门外道。
书房内烛光一闪一闪,明灭不定,半响,才传来一句:“什么事?”
“奶奶说有事和您说。”奴仆低声道。
身后,娇娇儿穿着寝衣,披了件斗篷,站在院子里,月光洒在她的脸庞,裸露出来的半边脸洁白如玉。她面无表情,如同掌管刑罚的神女。
奴仆从未见过三奶奶这样,平日里的她活泼俏皮,宽和大方,脾气更是特别好,进府三年,从未见她生过气,更没见她甩过脸子给谁。
书房里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什么,书房外的几人只能看见里面的烛光晃动,人影闪烁,过了一会儿,顾沐泽才披着外衣出来,里面的烛火已经被吹灭,他踩着鞋,像是睡下了又被人叫起来。
看见娇娇儿穿着简单站在书房院子外,蹙了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只问道:“有什么事吗?”
顾沐泽长的很好看,是一股书生气的好看,性情也很温和,若不提及同房之事,他对她也还算过得去,甚至在顾夫人针对她太过分时,还会帮她说说话,这也是娇娇儿能忍三年而不透露一点二人并未同房的原因。
她觉得顾沐泽对她是有感情的。
甚至在此刻,她还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爷,我有话要同您说,可否进去谈?”
她说要进书房,原本慵懒随意的顾沐泽瞬间警惕起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之前便说了,整个顾府你随便逛,除了我的书房,你非要所有地方都占一遍吗?”
“爷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有些事,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罢了,您若是不愿意,回房说也行。”娇娇儿笑的很轻,甚至不是笑,略带着些嘲讽。
对于回房这件事,顾沐泽显得更加警惕,他差不多猜到了娇娇儿的打算,三年未同房,守不住寂寞,想要各种方法让两人圆房罢了。
由此,他的眼神也有几分轻蔑起来,他道:“我知道我娘催的急,你也受累,只是这事急不得,今夜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书房睡,不打扰你。”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娇娇儿再次叫住他,“爷留步。”
她上前一步,让奴仆和红豆退下,这样,院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空旷的院子里,月色清凉,俊男美女,又是年少夫妻,本该是最浪漫的氛围,可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一丝情爱之意也没有。
“我也不进您书房,您怕什么呢?”娇娇儿勾起半边嘴角,伸手,慢慢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来,露出里面素白的寝衣。
“您怕,我勾引您吗?”
顾沐泽已经肯定了娇娇儿就是想勾引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越发鄙夷娇娇儿的言行,他转过身,看见的便是只着一身寝衣的娇娇儿。
原先穿着斗篷的娇娇儿尚如一颗蒙尘的明珠,此刻褪去笼罩的纱,身上的光彩便再也遮挡不住。
就是一直对娇娇儿没有想法的顾沐泽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是真的漂亮的像个妖精,而随着年岁渐长,模样出落的越发漂亮。
娇娇儿缓步走到他面前,举起手臂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纱摆轻扬,带来阵阵女儿香。
“您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廉耻?”
“是不是觉得我耐不住寂寞,要耍些狐媚手段勾引您?”
她歪着头笑,如银铃轻荡,清脆悦耳,而面前的顾沐泽已经彻底黑了脸。
本来就不喜欢娇娇儿,此刻看到她这样放浪形骸的行为,更是不耻到厌恶。
“别呀。”娇娇儿掩住唇,露出一双上挑的勾人眼睛,率先打断他预开的口,“要是您知道,我知道您不喜欢女人,您是不是就不觉得我不知羞耻啦?”
她的语气轻快,说出来的话却如一锤重击,让顾沐泽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瞬,一记凶狠的眼神如狼似虎,射向娇娇儿。
娇娇儿直直地回视,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夫君,您骗得我好苦啊。”
顾沐泽没想到自己隐藏这么深的秘密,就这样被娇娇儿轻飘飘地捅破。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被骤然捅破,他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下意识便流露出了心底最直接的想法。
恶意。
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种浓重的厌恶感传达到娇娇儿身上,让她的心头更添悲凉。
“爷先别急着问我呀,我还想问问爷呢?”娇娇儿收了笑,走回原地拾起披风,慢条斯理地重新系上。
“不知道,爷现在有空和我聊聊了吗?”
寝房里,这个房间头一次有一个男人踏足。
明明是夫妻两的婚房,却成了娇娇儿一个人的牢笼。
红豆进来给顾沐泽上了茶,便乖巧地退下,临走前看向娇娇儿的眼神满是崇拜,姑娘居然能让三年不进房门的姑爷进来,实在是有点本事的。
没有人在,屋子里的烛芯烧着烧着,便没有那么亮了,娇娇儿一个一个烛芯剪过去,她剪的慢,剪的小心,让顾沐泽越发不耐烦。
“你既然已经知道,便知道我不会同你圆房,叫我来到底要说什么?”他不耐烦的道。
娇娇儿没有回答他,幽幽地说起不相干的事:“房间里有二十一盏烛火,一根蜡烛六寸,可以燃两个半时辰,两个半时辰里,烛火会跳动五万次,要燃一整夜的话,中间还得再换一次蜡烛,一整夜的烛火会跳动十万次。”
顾沐泽冷眼瞧着她,女人的身段在烛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玲珑,若是一般的男人,看见这样的女人早就如狼似虎,可惜,他并不喜欢女人。
即使她穿着这样妩媚,对他来说,就和媚眼抛给瞎子看是一样的。
其实娇娇儿要和他谈的话,他有些猜测,无非就是这三年让她受了委屈,如今知晓真相,她定然是想要报复回来的,不过就她的本事,顾沐泽并不觉得她会有多大的报复。
但是顾沐泽觉得她想要个补偿的可能性更大。
最好的补偿,就是一个孩子。
而这个,是顾沐泽做不到的。
他心中盘算,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地太差了一些,女人还是要哄着骗着,她一家都在自己手里捏着,她未必逃得脱,自己态度好些,道歉诚恳些,等她气过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至于孩子,以后会给她的。
只要她听话。
“抱歉,娇娇儿,是我的的错,我不该骗你,让你这些年,一个人孤枕冷裘,你受苦了。。”
想明白了这些,顾沐泽果断低头道歉。
他并没有什么低不下头的习惯,相反,他觉得,只要低个头就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低个头好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娇娇儿剪烛火的手一顿,没有说话,影子被烛光投影到墙上,侧着的睫毛纤长,从顾沐泽的角度,能看到她的长睫如羽翼般快速扇动着。
女人都是心软的,他不过道个歉,就能让她原谅了。
顾沐泽缓了脸色,又露出之前温和的表情,他放下茶杯,走到娇娇儿的身后,虚虚环抱着她:“我知道,这三年来,你过得很不容易,是我的错,我骗了你,害了你,让我娘一直以为是你不能生,所以一直对你没好脸色。”
从背面看,娇娇儿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连剪烛花的剪子都快拿不住了。
眼看着就要拿下,顾沐泽的语气越发轻柔。
“但是娇娇儿,你要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与家里闹得人仰马翻也要娶你。”他握住了娇娇儿的手,她手中的剪刀受不住力,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开始打感情牌。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雨讯的前一日,你站在学院门口,雨太大回不去家,我坐在马车上看着你,觉得你真可怜,于是给了你一把伞。”
“我不喜欢女人是天生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只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能对男人有反应,我没有办法。娇娇儿,我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但是我是有苦衷的,我也是真的爱你。”
感情牌打完,他开始讲道理。
“凭良心说,这三年,我无一处对不起你,你家中没有房子,我给你家中准备了一个三进院子;你弟弟在学院闹事,也是我给你摆平的;我娘说你,我也会帮你说话。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我喜欢男人,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理解我,娇娇儿。”
他一连说了无数没有办法,好像他心爱的人真的是娇娇儿,真的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才冷落娇娇儿。
若是对他有真心的女人真的会被他这几句话骗到,在他的软硬兼施之下,乖乖地听从他的安排。
但是娇娇儿虽然单纯,却并不傻,之前愿意相信顾沐泽,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夫君,她还向往着夫妻恩爱的场景,所以他说什么自己都愿意信,他说什么自己都愿意听。
可是他破了她的梦,明明给她一瓶毒药,还试图用甜言蜜语裹上糖让她心甘情愿吃下去。
“原来......爷是爱我的吗?”娇娇儿幽幽道。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很平淡,并不像是被顾沐泽蛊惑了的样子,可顾沐泽确认自己看见她映墙上的羽睫,颤抖地如濒死的蝴蝶,她心底肯定不像语气那样平静,说不定,她是想要他的一个肯定。
顾沐泽语气轻柔地回道:“当然,我当然爱你,不然为什么要在祠堂跪三天三夜娶你过门呢?临江城里一夫一妻,娶了你,我就没有回头路了,肯定是因为爱你才会娶你。”
娇娇儿蹲下身,顾沐泽本就是虚抱着她,怕她弯腰碰到自己,连忙后退了几步,退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太大了,这并不像是爱着她的样子,刚想解释,就看见娇娇儿动作并未停滞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剪刀,仿佛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既然爷这么爱我,不如,给我一个孩子?”娇娇儿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表情娇媚,可眼底,尽是冷漠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