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你这些,还说了什么吗?”
许蓉蓉拨着香,青丝披散,烟雾遮挡了她的脸,看不清神色。
春花站在她的对面,低着头,“三奶奶说,是大爷给了妯娌们这珍珠手串,让我谢谢大爷。”
许蓉蓉放下拨子,意味不明地笑道:“妯娌们?她可真是不识货,那样好的珍珠手串,她竟然以为是所有人都有吗?”
春花不说话。
“每次回来都要带着个珠宝匣子,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都是给弟媳的珠宝首饰,传出去都要笑掉人大牙。”
许蓉蓉越想越生气,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情绪略激动便有些喘不上气,惨白的脸上也浮现两团红晕,唇色咬的殷红,显得有人气了些。
“今日我约她出去,你有没有查清楚大爷到底给她送了多少东西?”许蓉蓉蹙眉问道。
往常有宴席她从来都是自己出门的,偏偏前两日发现顾泽瑞的书房里摆了很多木头盒子,有部分还未雕刻完,每个盒子的角落里都刻了一个娇字。
之前她便知道顾泽瑞对他的弟媳有些不一样,男人嘛,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是会多上些心,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仍是迁怒宋春娇,不再让她往这里走动。
没想到已经上心到这个程度了,她今日出门,手上戴的,头上插的,身上佩的,无一不是精品,处处低调又华贵。
更可气的是,都是她身侧的男人送给她的。
“问了,但是院子里的人都说不清楚,她的首饰都是红豆在打理,三奶奶也不让人进她里房。我偷摸进去看了一眼,台面上的东西都是之前大爷带回来过的,后来都……不见了。”春花声音越说越低。
这哪里是不见了,都是送给亲弟媳了!
许蓉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怪不得之前总是带些首饰回来,说什么是店里的新品,回来仔细瞧瞧,原来都是送人。
她气到浑身颤抖,拳头紧攥,喘息声也越来越大,春花忙上前安抚她。
“姑娘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瞧着三奶奶未必知道其中关窍,咱们敲打敲打,再同大爷好好说,让大爷断了这份心思便是了。”
“好好说说?你以为我没同他说过吗?原来还半遮半掩地送,谁知道私底下都开始自己雕匣子了。就宋春娇那个蠢货,同她明说她都要说不会的不会的,还敲打?她听得懂人话吗?”
许蓉蓉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她看不起宋春娇,可宋春娇和她就不是一路人,她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富贵人家的肮脏事却看的不少,明面上干干净净,该知道的事都知道。
宋春娇贫民出身,却养的天真无邪,要不是一张芙蓉脸勾引了老三,她未必攀的上顾家的门槛。
就这样的人,人家对她冷嘲热讽她听不懂,人家对她阴阳怪气她也听不懂,非得摆出阎王脸,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别人对她有恶意。
刚入府的时候她也心疼她的单纯,愿意和这样简单的人聊天说话。
可这样的人开始破坏她的生活,那是万万不能容许的事情。
“姑娘准备怎么办?”春花见许蓉蓉缓过些,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小心服侍她喝下。
“什么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许蓉蓉反手摔了杯子,恼怒道:“就我这样的废人身子,还能去争什么呢?”
不知是恼怒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还是恼怒于移情别恋的顾泽瑞,许蓉蓉只知道自己好恨!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春花是打小跟着许蓉蓉的,眼看着她从青春明媚的少女,只因生了一个孩子,变得如今这样面无血色,憔悴沧桑,心疼的都要碎了。
思来想去,她道:“姑娘若是实在看不惯她,我倒有个主意,只是有些阴损。不过既然主意是我出的,报应自然在我这儿,姑娘不必担心。”
许蓉蓉看着她,示意她说来听听:“我也没什么阴德损了,身子已经像年久失修的老屋一样,四处漏风。”
春花竖起食指在她唇间,示意她别再说了,心疼道:“您别说这样的丧气话,竟哥儿还年幼,要您照顾着呢。”
她起身坐到许蓉蓉旁边,左右看看,见无人在,这才低声道:“按理说,后院与前院并不相通,三位爷又各有各的院子,大爷与三奶奶碰见的次数更该少的可怜,可偏偏三奶奶性子活泼,总爱在外头逛,难免招蜂引蝶的。”
她看着许蓉蓉的神色,声音越发低:“咱们想法子给她安个错处,让太太或者老爷给她禁足,让她少出来,与大爷少碰面,便省了诸多麻烦事。”
“再一个,三奶奶也确实太过散漫了些,以后可怎么教育子女?姑娘作为长嫂,原该操心家里妯娌的言行,不过是因夫人在头上,不好插手罢了,如今正是该拿出您的气派来才是。”
许蓉蓉听完,回头看她,春花心中忐忑,自己这招,说损也不损,并未伤害到别人,却也有私心,不过是想让大爷与三奶奶少碰面罢了。
若是明面上看,自然是没有什么错处的,只是细究起来,还是有针对人的嫌疑。
许蓉蓉是个体面人,原先也性情宽和,从不苛刻别人,不然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看上了弟媳,只气伤自己,也并没有对娇娇儿做什么。
半响,许蓉蓉笑道:“这算什么损招?我身为长子媳妇,原该规束家中妯娌,以免她们行差踏错,你提醒了我。是该这样的。”
身前香炉中,白色的细烟燃起,慢悠悠地燃到空洞的顶端,再丝丝缕缕地散开。
————
“咔嚓。”
一小点烛芯被剪短,原本散着的烛火再次聚成一束,火光也燃的更亮了些。
娇娇儿放下烛剪,将垂至胸前的长发拨到身后,红豆推门进来,又小心地关上门。
“三爷呢?”
娇娇儿轻声问道。
红豆有些为难:“爷......爷说他今夜就在书房睡,不过来了。”
娇娇儿早就猜到了,或者说,这三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顾沐泽对外宣称刻苦读书,书房的烛火总是燃到三更半夜,熄灭之后也并不让人服侍他,旁人都以为他学完之后自会回房,又有谁知道,他日日睡在书房不回房呢?
就是她说出去都没人信,毕竟她是顾沐泽当初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娶回来的女人,谁会信他娶回来只是放在顾府里供着。
如同一个展示他深情的工具。
“你没同他说,我有话要和他说吗?”娇娇儿侧过头去看她。
她此刻素面朝天,一身素白寝衣,青丝披散着,裸露着的肌肤在烛光下像珍珠般莹润白皙,偏偏唇极红,眸极黑,更显得明艳地不可方物。
“说了......”红豆结结巴巴地回答,有些不敢看娇娇儿,生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爷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红豆也想不明白,自家姑娘这么漂亮,当初也是三爷求着才娶回来的女人,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忍受三年的寂寞呢?
“我去找他。”娇娇儿迈步就要出去,红豆连忙拦住她,作为娇娇儿的贴身女婢,她自然知道夫妻二人至今尚未圆房,也知道顾沐泽对娇娇儿的态度并不如在外表现的那样情深不寿,可是她还是得拦着娇娇儿。
“姑娘,您这时候去,姑爷怕是会生气的。”红豆低声哀求。
之前娇娇儿也晚上去书房找过顾沐泽,她精心准备了点心,穿着她娘给她买的轻薄浅色长裙,外面披了一件深色长衫,遮住内里的春光。一切都准备的很到位,月色融融,清风习习,她是抱着献祭自己的心态去的。
红豆给她备的桃花浴,全身抹了珍珠粉,在月色下,显得肌肤吹弹可破,娇嫩如水。
那日的她,打扮地像天宫飞下来的仙子,连月亮都要避让她的光辉。
可那日的结果是什么?
红豆至今都记得。
娇娇儿还未进书房,便被黑着脸出来的顾沐泽吓地手抖,手中的点心也被打翻,随即红豆和满院子的奴仆都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罚了三个月的月俸,即使顾沐泽没说一句娇娇儿,她也感受到这是对她一个多大的震慑和侮辱。
一个妻子,给在书房的丈夫送一份甜点,还未进门便被甩脸色,更是将所有奴仆叫来,当着她的面骂,这份难堪可想而知。
春夜微凉,穿在内里的冰丝将她冻的如同冰雕一般,整个人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吗?如同什么会吃人的野兽,夜里见了她一面就要丢了性命。
以至于晚上在书房看了她一眼,就要发如此大的火来威慑她的行为。
从那以后,娇娇儿便再也没去过书房,也不再让春花去书房,对那个地方,更是忌讳莫深。
直到今日,她再一次让红豆叫顾沐泽来寝房,倒不是她故意这样晚才去叫他,而是顾沐泽这个点才回来,她只能这个点叫。
他总是早上出去很早,晚上回来很晚,偏偏每日都要回来,哪怕再晚都会回来,也不来她这里,只在书房里睡,一睡便是三年余。
整整三年,娇娇儿都生活在恐慌里,她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是哪里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婚前跪三天三夜,将家里闹得人仰马翻也要娶她的人,在婚后连看她一眼仿佛都是罪孽。
她渴求的夫妻和睦,子女绕膝,一样也不能实现。
甚至,现在看来,一辈子也不能实现了。
“不妨事,我有话同姑爷说,你去和守门的通报一声,说我有事即可。”娇娇儿并不惧怕。
她已经知道,为什么顾沐泽苦心娶了她,却又惧她如蛇蝎了,明明做错的人不是她?凭什么心虚的人是她呢?
该害怕的人,应该是顾沐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