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琛的反应,出乎温暮盈的意料。
她原以为他会顺势探问今日与父母谈话的内容,毕竟以他一贯不正经作风,没准会揶揄一句“温姐夫何时正式登门拜访”。
可他却只字未提,甚至连一句关于今天的事都没有。
裴以琛直接带她回了云兮湾,两人像往常一样用过晚饭。
之后,他便去了书房,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还有点事没处理好,不用等他,累了先睡。
温暮盈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走向书房的背影上稍作停留,才收回视线,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许是顾虑她回家可能心情不好,所以,这次破天荒地没追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没个正形。
毕竟,据他说,为了找她,连约好饭局都推了,八成是怕她开口念叨“不务正业”之类的,现在总算跑去忙着补救了。
温暮盈懒得再琢磨他那些心思,转身去了更衣间,将相机放进柜子,又回到卧室,准备洗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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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以琛穿过二楼走廊,慢悠悠去了书房。
今晚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完全是他胡扯的,那场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推了便推了,连收个场的必要都省了。
但这借口也不算全然作假,他的确有事情要料理。
今晚心绪翻涌得厉害,怕自己一时失控,又把人拉过来折腾半天。
前些日子虽有意克制,次数少了些,但每次都未曾轻饶,把人欺负得眼眶泛红,一声声“老公”娇软喊着,听得他心尖发颤。
何况他平日里对这女人就馋得紧,再加上今晚两人半遮半掩的言语试探,虽未挑明,彼此的心意却早已了然。
尤其是温暮盈那样的回应,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的。
若说他情绪受了影响,还能不产生半点禽.兽想法,那纯属有点扯淡。
可到底顾及她明日有约,不愿她彻底炸毛,这才寻个由头出来静一静。
否则,再多看她几眼,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维持理智。
裴以琛推开书房门,随手打开顶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破四周。
他缓步走向办公椅,随意一瘫,双腿交叠搁在桌上,头后仰,半阖着眼,身子随着椅子懒散地左右转动。
刚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兜里手机响了。
他牙齿轻咬着烟,腾出手拿出扫了眼接起。
“琛哥,你现在忙什么呢?”
陆霆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你有事?”
裴以琛懒散地应了一声,掸了掸烟,顺手拿过火机点上。
“不是,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陆霆乐了一声。
裴以琛吐了口烟,胳膊松松搭上座椅扶手,“没事不陪你女人,跑来烦我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得,感情我就不能有点社交?”陆霆说,“不过也算有事,你交代的我可办妥了啊,别说我没好好给你弄。”
裴以琛没什么反应的“嗯”了声,“微信吱一声得了,用得着电话?”
陆霆不乐意听这个,扭着劲儿回了句,“这不显得我态度正式没糊弄事嘛,顺便想拉你出来待会儿。宋垚准备明天比赛呢,没空理我。”
裴以琛挑眉,“不能找顾言和许诺?”
“老顾不出来啊!人在家修身养性呢。”陆霆抬了点音量,“许诺也不出,说最近懒得聚,心烦事多。”
裴以琛敷衍地“哦”了一声,“巧了,我也没空,陪老婆修身养性。”
陆霆倒是头回听这人亲口说这词儿,顿时被噎了下,“之前就听顾言损你,你还真够不要脸,什么都顺嘴来,也不嫌臊得慌?”
“嗯?臊什么?我又没叫你老婆。”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陆霆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倒是想早点有老婆。”
裴以琛也知道他和宋垚那点破事,施舍般丢了句,“有力气在这儿叨叨,不如早点把人弄回家。”
陆霆见他提起这个,也懒得掰扯自己了,索性问起他,“最近没机会跟你聊这个,听说,你私底下偷摸搞小动作呢?”
又是背地把人收拾一通,又是公然露面护犊子的。
现在还瞒着人,悄摸摸把明天座位换了,打算来个闪现惊喜,这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裴以琛稍起身,随手往烟灰缸弹了下烟灰,懒懒道,“你都能知道,还能叫偷摸的?”
压根儿就没想接他这话茬。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陆霆啧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问他,“不过我老早就好奇了,你这心思,什么时候有的?”
“嗯?”
“别装,我就想整明白这事儿,不然憋得慌。”陆霆说,“国外那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觉得太玄乎,怎么就遇上几次,让你回国还惦记着,更别提现在动真格的了。”
说完,陆霆自顾自地乐了两声,打趣道,“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裴以琛闻言眉梢挑了下,没言语。
“不是,真的假的?”陆霆被这沉默惊着,“你可别悠我,我听宋垚讲了啊,一开始你对人凶着呢,这要说一见钟情,你可够变态,有什么怪癖吧?!”
“也不是。”裴以琛直身,把烟摁灭,没理会陆霆后边的胡扯。
陆霆一愣,没懂,“什么叫也不是?那什么原因?你脑子当时冻住了?反射弧断了?”
裴以琛听见这两句反问,神色忽而有些变化,不知想起什么,莫名玩味地笑了两声。
“还真没准儿。”
“嘿,跟你聊天真够费劲的。”陆霆被气笑了,“您爱说不说吧,我也不问了,绕半天还得不到个准话,我犯不上生这闷气。”
话音落下,陆霆直接撂了电话。
裴以琛将手机随意丢在桌面,在椅子上静坐片刻后,又重新抽了根烟点着,垂眸往后靠去。
可能是被陆霆这么一问,倒是让他想起那日在车里与宋垚的对话。
临走前,宋垚问了他一个类似的问题。
——为何对一个不过碰巧有几面之缘的女人动了心。
温暮盈的样貌并非让他如此动情的理由,也不可能是因意外滚过一次床单便念念不忘。
更何况,他从不信情.爱。
裴以琛已记不清当时的想法,只记得自己对宋垚说的是。
——或许,是一见钟情。
如今从陆霆口中听到自己说过的话,倒是让他想起初见温暮盈的场景。
并非小镇那次偷拍,而是飞往阿拉斯加的航班上。
抛开五年前间接的关联不谈,温暮盈说她是在飞机上注意到他。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前,除了意外听到她伶牙俐齿地打发走搭讪的男人,他便已对她有了印象。
彼时他正闭目养神,不知怎的,微微睁开眼,视野中便闯入一个娇小的身影。
眼罩斜挂,长发微乱,睡眼惺忪,似是不耐烦地等在洗手间外。
从未关注过异性的裴以琛,没有任何缘由的,神奇般竟在女人脸上多停留住几秒视线。
漂亮女人他确实见过很多,可温暮盈当时给他的印象,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多看了几眼。
不过须臾,他便收回目光,并未放在心上。
而后来,也只是听到她与搭讪男人间的对话,并不知晓那牙尖嘴利的女人,便是温暮盈。
真正发现的,是那次小镇和她初次争执的意外。
女人脸上的围巾滑落,她猛然抬头的一刻,裴以琛怔住了。
直到她带着明显的怒意转身离开,他才缓缓回神。
而那时,他清晰地意识到件无法忽视的事实。
——原来留下稀薄印象的两个女人,竟是同一个人。
随后那一夜意外,温暮盈的大胆挑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异样的兴趣。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立刻明白,这种心思背后,竟然藏着无心察觉的情愫。
在他眼里,女人浑然天成地与所有人都不同。
有趣而矛盾,难以捉摸。
他无端生出从未有过的冲动。
而这陌生的情感,在接下来三个月里,愈加顽固地占据他的心境,慢慢变得不再一样。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动了情。
从始于新鲜的新奇,延展到别致的新意,好奇的成分渐渐被一种轻快的满足替代,他忍不住观察她每一次因他言行撩拨露出的反应。
似乎她身上包含了世间所有情绪。
冷漠的、喜悦的、忧伤的、有趣的、狡猾的、独特的。
她会因他故意的挑逗,做出不同反应,说出意想不到的话,做出预料外的事,露出各种生动迷人的表情。
周遭一切黯淡无光,而她是突如其来的一束七色斑斓,将他每一片平淡日常照亮。
独属于他,只为他一人绽放。
而真正让他意识到,这种情感发生实变化为爱意的,是那次,因杨飞对她所做的一切,他动了真怒。
事后,他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室,冷静下来,忽而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可笑。
却又瞬间释然。
裴以琛并非愚钝之人,自然明白这冲动源于何处。
所以,当顾言随后走进问他是否真想娶时,他虽没明说,但意思已传达。
没错,想娶她。
第一次,动了想结婚的念头,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他要她。
不是短暂的拥有,而是永远留在身边。
或许,早在飞机上那无意的眼神停留,在意的种子便已种下。
在他尚未察觉时,深深扎根。
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夏夜闷热,蝉鸣阵阵。
裴亦琛指尖轻捻,最后一缕烟灰落进烟灰缸。
他起身,推开半扇窗,夜风裹挟湿气涌入,冲淡书房里淡淡的烟草味。
而后,他背倚窗沿,单手滑开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几秒忙音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回应。
裴以琛垂眸,声线清淡。
“查一下温小姐父亲的电话,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