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一家生不出两样人。
宁聿此人温和,沉静,在他人看不见的骨头缝里却长满了固执与偏激的青苔。
梁雅在他身上时常能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自己认准的事情难以回头,如果回头了,势必走向另一个极端。
就像当初父母离世,她反省自己一味追求理想而忽视亲人,所以将近在咫尺的男友看的极重,毫不犹豫抛弃事业,一切以对方为重。
这反而又导致了如今的悲剧。
现在想想,她当初根本没有反省透彻,几十年来依然在原本的错误里打转。
她怕这孩子走自己的老路。
梁雅眼睛有些酸,抬手摸摸外甥的脑袋,温声道:“然后呢,你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宁聿回答:“他跟我不一样。”
“五岁的他勇敢的拉住那个送他去警察局的女人,问她能不能当他的妈妈。然后他们成为新的家人,互为支撑,一起向前走过许多年。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了属于母子的羁绊,与血缘无关,却毫不逊色。”
“我这位朋友的勇敢与果断值得敬佩,同样也让我看清了自己。我胆小懦弱,封闭内心,一直缩在乌龟壳里。”
宁聿低头道歉:“丁恣辛许多时候说的对,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梁雅连忙摆手:“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多想。”
千万不要踏上姨母的后尘。
她眉头拧紧,满是担忧与焦虑。
宁聿微微摇头,弯眸微笑,注视她的眼睛认真道:“姨母,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无论逝去的、错误的、还是错过的,我们应该学会接受、纠正和放下,勇敢去寻找未来。”
“我觉得今天姨母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在直面与解决问题,都是勇敢果断,是我的榜样。您觉得呢?”
眼泪瞬间划过女人的脸颊。
梁雅抓住他的小臂,哭得泣不成声。
比她强……
外甥比她想的明白得多。
门外躲起来偷听的丁恣辛蹲在地上,神情怔忪。路过的护士瞧见门口这一坨,出言提醒:“同学,你要么进去,要么到旁边坐下,不要蹲在这里影响别人啊。”
声音理所当然穿进病房。
宁聿示意姨母躺下好好休息,转身出去。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看见丁恣辛正蹲在地上,像个贼一样竖着手指让人家护士别出声。
“嘘嘘嘘——”
他轻踢了下门板,道:“别嘘了,偷听上瘾啊?”
眼看事情败露,丁恣辛缓缓抬起头。对上宁聿的视线,他扶着门站起来,理直气也壮道:“某些人教的,可不怪我。”
大概听到熟悉的声音,屋里的梁雅扬声问:“是小辛来了吗?”
宁聿看了眼时间,转头回答:“是,他放学过来看你,找不到病房,扒着窗户正四处瞅呢。”
丁恣辛切了一声,推开他挤进去。
“妈,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嫉妒我太帅,诋毁我的形象!”
少年跑向妈妈,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冷白的灯光也不那么冷了。宁聿站在门口注视病床边的场景,眼眸含笑。
耳边响起鬼的低语。
“不用羡慕,你有老公。”
宁聿红着耳尖,用手肘戳了他一下。长吸一口气后,有些担忧:“丁恣辛都听见了,我怕他想不开,步我的后尘。”
起初他以为只是为了他和节目在吵架。
没想到是一场积累已久的爆发。
凌序在他面前显身,倾身抱住他:“别怕,我看他不一定想不清楚。”
宁聿转眸注视叽叽喳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少年,捏住鬼的衣角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