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见闯进病房的宁聿,丁江旭恍然回神,倏地手回收,额头直冒冷汗。
紧接着,他沉着脸快步离开。
宁聿侧眸看他从身边经过,没有理会,先上前关切询问:“姨母,你没事吧?”
梁雅微笑摇摇头:“再没这么好过了。”
宁聿松了口气。
转身发现丁恣辛没了人影,他垂眸思顿了上,过去关上病房门,拖来一只椅子坐下。
“姨母,刚刚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您……”他抬眸望向姨母,“您决定好了吗?”
对上外甥小心询问的眼神,梁雅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你们小辈不清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犟种,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初决定跟他结婚,你妈妈劝我考虑考虑,没劝动,现在你也同样劝不动我。”
宁聿垂眸,帮她拉好被角:“姨母,我不劝你,我是你的亲人,这件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
梁雅对这个结果却表露惊讶。
“我以为……”
她其实一直明白,宁聿这些年不愿意住在家里,长大后来的也越来越少,都是出于不想破坏这个家庭的想法。
父母,孩子,直系血缘的羁绊。
构成一个完美的家的单位。
在爸爸妈妈牺牲,又被养父母伤害以后,这个观念一直深深烙印在宁聿的脑海里。除了他幼年居住的那栋小楼,宁聿对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毫无归属感。
同样的,他不希望任何家庭破损。
不希望任何爸爸妈妈失去心爱的丈夫妻子,不希望任何孩子失去父母的爱,同样不希望任何父母与孩子相离。
宁聿固执的认为这种羁绊不容许也不可能有任何插足,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属于这个家的孩子,一步步蜷缩、后退、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努力把妈妈还给会吃醋的小辛和茜茜,努力把家还给自己一出现就会出去应酬或出差的姨夫。
十几年,宁聿从未迈过这个坎。
可是这个家本质的漠然,让梁雅无力又无奈,没办法帮到这个孩子。
这也是梁雅认为自己最亏欠的地方。
所以丁江旭为了提高声望、拓展人脉业务,先斩后奏,以领养人身份答应让宁聿参加这种节目,揭他伤疤,才让梁雅反应如此之大。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梁雅其实一直在忍耐。
看着姨母眼里打转的泪水,宁聿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您在想什么,我知道。”
梁雅擦拭眼睛,在纸上洇湿一片泪痕。
宁聿无意识地捏动自己的指节。
他转眸看向身旁的凌序,用眼神确认可以后,缓缓开口:“姨母,这次外出我听说了一件事,是属于我那个出事的朋友的。”
梁雅点头:“你讲讲。”
看见手背附上来的冰凉鬼手,宁聿抬眸轻道:“那是他五岁时发生的事情。在一场雷暴中,他的亲生父母不远千里带他来到山区的一处古宅,抛弃了他。”
梁雅惊讶地捂住嘴巴,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我那位朋友天生有些特别的本领,他们或许觉得晦气,或许是害怕,在这之前已经抛弃过两次,只是他都自己努力找回家了。之所以来到雷暴雨的山区,就是让他永远不可能回去。”
宁聿有些咬牙切齿,直到脸颊被鬼安慰地捏了捏,才放松继续。
“他很听话,在古宅前的风雨里等啊等,等来了附近村民的救援,也在暂住福利院的时间里认清了失去父母的事实。”
这里,他声音卡顿,等了几秒才继续。
“他顺从地跟随热情的新父母回家,却在两个月内,遭遇了五次弃养,最后一次被放在坟头上一直坐到半夜,才被归乡路过的人带去了派出所。”
这样的事情骇人听闻,几乎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没想到现实中真的会发生。
梁雅的心揪得紧,不仅是可怜那个孩子的坎坷经历,还因为她听出了宁聿会讲这件事的原因。
太像了。
虽然原因与过程完全不同,听到的第一时间,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十多年前自己带着小宁聿坐在警察局里的那一幕。
男孩低头坐在椅子上,安静得过分。
在警察温声询问下,他平静地告知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饿死。没有我签字,爸爸妈妈的东西就不会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