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小解一下。”
“什么?”
“小解,尿尿。”
兰珍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跟着我来吧,但是我警告你,不要乱跑。”
这时我才发现地下还有另一个通道,通道口位于入口的正对面,用一道布遮着。走近了看,那原来是帐篷的防水布,想必帐篷底部被移除的那块布被用在这里了。不去掀开它,很容易以为这里只有一个通道:“你们不让我走的话,还得给我口粮吃,不亏吗。”
兰珍没有答话。帘子外边的通道非常矮,得猫着腰才能前进。我踩着泥做的粗糙无比的阶梯,一路朝上通往外部。出来便来到了帐篷里,不是装着尸体的那顶,也不是我被拽下去的那个帐篷,而是三顶帐篷中的最后一顶。
我不知道我在地下待了多久,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刻,眼睛适应了好半天才慢慢看清周围。我已经不再在每个划分场所的时刻期待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睁眼我就已经回到地球。睁开眼,一切都只如上一秒那样糟糕,甚至大多数时候只是更坏。不再抱有期待才是保护自己。
太阳比之前稍低一点,但总体位置没有太大变化。海啸带来的海水还没有完全蒸发,透明植物的枝头像是盛着前夜的雨水,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
一转头,我便看见装着小戈尸体的帐篷,恍惚间我觉得我看到了里面金字塔形的黑影,昭示着不幸的往事。
兰珍示意我自己找个地方,却一步不落地跟着我后面。蹲下来小解时,我看着兰珍的背影。如果要逃,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提上裤子撒腿就跑。可她说得对,这里不适合乱逛。我能跑到哪里去呢。最重要的是,没有食物,打火机也被拿走了,我在外面坚持不了几天。
我老老实实地尿完,和兰珍一起往回走。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领着我从我被拽下去的红帐篷回去,而是直直地走向那顶黑色帐篷,原路返回。
我站定,一旁的她顿时朝我看来,仿佛拉响了警铃。
“我能从红帐篷里回去吗?”
“为什么?”
“……想玩滑滑梯。”
“你觉得我信你吗。”
“那算了。”我摇摇头,继续往黑色帐篷走。
兰珍跟我并肩,她说:“你可以去,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和他们也会去看看那里有什么的。”
我叹了口气:“我有个东西落在那儿了。”
“你走前面,别耍花招。”兰珍抓着我的一只胳膊,转头往红色帐篷走。
“你抓疼我了姐姐。”我一脸苦闷地嚷道。
兰珍的手只在我的胳膊上稍稍松绑了一秒,接着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紧紧地扣住我的胳膊。
帐篷看起来还是之前的样子,我拉下来的拉链仍然停留在原处,没有被拉回去。我的心砰砰跳起来,这意味着刀子可能还静静地待在帐篷里某个地方,没有被人发现。
我侧过脸去观察兰珍,她看起来紧绷着神经,好似期待着会发现什么。从帐篷口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帐篷只有一人宽,兰珍示意我先进去,她就在我后面半步之遥。
起先,我什么都没看见。帐篷里的地洞前布满了我挣扎的痕迹,原本夯实的土,被我的鞋和手撅起了一些新鲜的痕迹。从洞口能隐隐看到下面火堆照出来的橙光。此时兰珍也弯腰进来了,她眼睛也首先定格在帐篷中心的洞口。
我朝她摇摇头:“没找见。”
话音刚落,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我捕捉到了一丝寒光,在那儿呢!兰珍背后,帐篷入口的一侧角落里,那是视线盲区,我们一进来都没有看到。现在那把刀一半藏在土里,一半直直地露在空气中。
一秒功夫不到,兰珍顺着我的视线也发现了那把刀。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兰珍,下蹲伸手去抢我的刀。她确实被我推倒了,但是倒向了刀的方向。
她一个侧身,一个伸手,死死地抓住那把折叠着的刀。
兰珍的手碰到刀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夺刀的想法了。她虽然比我年长,但力气比我大很多,从她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就能感觉到。可能来到这个无人的世界,反而提高了她的身体素质。此时她边起身边抖搂身上的泥土,好像在嘲笑我一样,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把刀揣进裤兜里,然后仿佛想要再三确认装好没有,她又把手伸进裤兜,把刀往兜的最里面戳了戳。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觉得她夺刀这件事特别有意思“你为什么需要刀啊,还偷偷摸摸地藏起来?”
“和你需要刀是同一个理由。”
“那你能保护我吗,我都把刀给你了,还替你保密。”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可听她一说,我觉得我有必要为自己捏把汗。
“不能。”
我们往黑色帐篷走,她仍然死死地捏着我的胳膊,甚至比之前更紧了,我隐约还感觉她的手在颤抖。
“那我告诉他们三个人你有刀这件事,你真的不怕吗?”
“刀子上沾着血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过什么吗?”她若有似无地看向我的胸口,好像在提醒我,我的胸前是血渍,她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开始发毛。文明社会遗留下来的耻辱感仍然在发挥作用,我是个杀人犯,我杀了人,并且毫无悔过之心。朦胧中我的灵魂被看得一清二楚,仿佛不穿衣服走在街上。
我沉默地走着,但是心里如坐针毡:“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急切地需要一个出口发泄我的耻辱感,证明自己有合理的理由犯下滔天罪行。
“不想。”她的回答一如既往。
“那你该告诉我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吧。”我几乎是恳求她的语气。
“别问了,因为我还没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