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黑乎乎的，满是雨水冲刷的痕迹。先前女人进入的帐篷是红色的那顶，我想先不要惊扰他们，所以走到了另一顶绿色的帐篷跟前。入口处的拉链已经坏了，只有两片布在风中飘摇。

我轻轻地掀起其中一片布，往里瞧了瞧，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在里面。靠近入口的一角放着一个背包，是驴友常用的那种质地轻薄的大双肩包，底部皱巴巴地叠在一起，拉链大开着，像是被遗弃了很久的样子。

我直接钻了进去。帐篷底部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积水。帐篷最里面的角落有一堆黑漆漆的东西，半人高，像是一堆搭成金字塔形的旧衣服。

我一进来，帐篷的两块布就合上了，所以光线很暗。走进了看，我的血液瞬间从心脏直冲脑门，这团东西带来的联想画面不停地敲打我的脑门，导致我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好像是—人的尸体！

从远处看像是一顶鸭舌帽，近了看，原来是一个人戴着鸭舌帽，破旧的鸭舌帽故意压低，遮住了这个人的整张脸，但是脸下面是没有被遮住的发绿的脖子，昭示着人的存在。

有可能是心理原因，我觉得我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呕，呕。”我胃里开始反酸。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帐篷里有一具尸体。”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尸体。我看过很多恐怖片，多多少少看到过一些尸体的镜头，但等到实际看到一具，我发现我还是无法泰然地接受。

“ta应该死了很久了，脖子都是绿色的，跟长霉了一样。”

“唔……”张阿姨像是在思考。

“而且ta的姿态太怪异了，我原先以为是一摞衣服，走近了看，ta好像没了下半身。就半截身体立在那，手也没有，衣服袖子垂到地上。”

我继续说道：“人死了会萎缩吗，ta怎么那么小，除了头，都看不出衣服里还包着身体。”

“那是因为ta只剩骨架了。”

“也是。”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现在我只是冷眼地看着那个角落。

“你描述一下ta的衣服。”

“我看不太清，这里太暗了，应该是件棕色的冲锋衣。”

我脚上没有动，但上半身往前凑了凑，眼神避开了ta的头部，看向胸前：“看到了，骆驼牌的。颜色的话，两个袖子是棕色的，其它的部位也是，但是要浅一点，应该是橙色的。”

“对了，就是他。”张阿姨叫道。

“什么？”

“我在网上找到了他们失踪前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在太行山的一张合照。里面一个男生就是这穿搭。他戴了个帽子对不对，浅褐色的，写着la。”

“对！”我不敢直视他的头部，只是用眼角假装若无其事地扫过去，看到鸭舌帽上确实写着la，“但是帽子看不出来颜色了，反正发绿。”

“应该就是他了，小伙子还长得蛮帅的，身材也好，在上海开了个咖啡店。可惜了，唉。”

我看着帐篷底部，尸体的周围有一圈不规则的印记，无疑是流出来的血染在布上留下来的痕迹，刚才怎么没看见呢：“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残忍地把他杀掉。”说出这句话后，我就后悔了，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先前被我杀掉的男人，他现在静静地躺在原地，几年过后他也会浑身发绿，干枯得只剩一层衣服盖在身上。

“张阿姨，照片里有没有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脚上是棕色的马丁靴。”

“没有，怎么问这个？”

“没啥，之前我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在心里嘲讽自己，现在编瞎话都这么得心应手了吗？

和一具尸体待着一块，我感觉瘆得慌，外面仍然是无止境的轰隆隆声。我把头探出去，看到海啸升到了最高处一半的位置。还有一会儿时间。

旁边那顶帐篷里仍然安安静静的，我决定再去打探一下。

这回我把一直揣在兜里的刀掏了出来。如果先前我杀死的那个人不属于失踪的五个人，现在这里死了一个，所以他们还剩下四个人，两个女人，两个男人。

一出来，空气都清新许多，风嗖嗖地刮，海神星悬在头顶，我想起在地球上时我看过的红月亮。那天是中秋节，我正在下班路上，经过玉渊潭旁边的北京电视塔，那颗月亮就挂在北京电视塔纤细的塔身旁边，又大又红，好像就要撞上地球一样。

现如今这颗海神星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它更大，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来到这里，我的巨物恐惧症迅速地消解了。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远超出我的想象。

旁边静悄悄的，不像是有四个人待在里面的样子。不管怎样，直接面对吧，就算下一秒就死掉，也是我的命运，至少我是死在另一个星球上的，我的墓志铭可以写：这个人拥有不平凡的一生，她死了，她不知道在哪死的。

这个帐篷的损坏程度比刚刚那个好，拉链还完整地发挥着作用，把整个帐篷封闭了起来。我有些犹豫，不敢贸然去拉拉链。我用拳头碰了碰帐篷壁，心里想，如果里面的人有反应，我还可以迅速地跑掉。

没有，只有风把帐篷壁吹成了船帆的样子。

拉链从上往下拉，传出清脆的齿条解开的声音。我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想。

拉到底了，我掀开帐篷布：里面什么也没有！

反应了一秒，我看见地面不是上一个帐篷里的样子，这里没有铺帐篷底面的那块布，取而代之的是星球的黑土，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洞，像是人挖出来的，刚好一人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