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还躺着两个人，一时间大家都想到的，是他们可能出了事情。

但等陆明姜，杜容和顾倾城火急火燎地下楼，掀开床上的被子一看，躺着的人活得好好的，还会打鼾呢。

“这好像还活着诶——”

陆明姜这样说着，回头去和同伴交流。

却是发现，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

这次推开门以后，外面的世界，彻底乱了套。

乍看上去，走廊两边还是一扇扇宿舍的门，但走廊被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令人心慌。

陆明姜小心地走了几步，正好看到有一个人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不是别人，正是杜容。

杜容还是老样子，脸上没什么神情。不过他看上去失魂落魄，连陆明姜呼唤他都听不到。

“杜容，杜容？”

他还是向前走着，把陆明姜抛在身后。于是他像一只风筝一样，牵引着陆明姜也跟着前进。

太混乱了，这里太像无序的梦境。走着走着看旁边的房间，能看到屋里是一户人家的客厅，玻璃上还贴着新春大吉这样的话，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还会下雨，下雪，突如其来的低温冻得让人哆嗦。

陆明姜以为杜容能一直这么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不过就在前面，杜容停下，面对着某间屋子出神了一会儿。

陆明姜赶到那里的时候看了看，只见那个房间里满地都是些书，还有游戏的摆件。除此以外，房间里还立着一面镜子，在那其中，陆明姜看到了杜容。

确切地说，是更年轻，更稚嫩一些的杜容。

所以，这个房间和杜容有什么关系？

来不及细想，杜容又走远了，这次他拐了弯，下楼。陆明姜循着他的踪迹而去，下楼时听到呼呼的风声，还有车子长按喇叭的刺耳声响。

下一层楼也是如此混乱，乱中还稍微有些不同。这一次，每一个房间里都走出一个人，清一色地看不清脸，清一色地低着头，他们和陆明姜招手，他们在笑。

“来啊，来啊。”

“快来陪我们啊。”

“就差你了。”

从这些房间路过，能看到摆着火锅的桌子，放着麻将桌的客厅，那立在门口的人和你说，就差你了。

进来，进来和我们一起吃火锅，玩耍，多么快乐！

陆明姜不得不承认，他很有些东西，可他数啊数，在数清人数以后，如梦初醒。

十一个，又是十一这个数字。

先前在宿舍里看到的鬼影，梦中撞见的一屋子“人”，眼前的这些，也都是数字十一。

这种巧合在浑浑噩噩的梦里击醒人的心神，陆明姜赶到一股冷意，这冷意从头顶蔓延至脚底，他使劲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于是眼前的景物扭曲着，五彩缤纷，光怪陆离。接着门口的人也好，房间也好，像电视机上闪着的雪花，一片一片飞去，世界黑了一下，再度亮起。

好了，接下来陆明姜所看到的，就是走廊本该有的样子了。

他还看到有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那是顾倾城，他正可着劲儿地掐陆明姜的胳膊，见陆明姜能和自己说话了，顾倾城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好可怕，你和杜容两个人疯了一样闭着眼出来，我追不上杜容，就先拉住你。”

“啊？杜容？”陆明姜问道。

顾倾城点点头，说杜容比你还要糟糕，已是一个人闭着眼走向楼梯，也不知这会儿摔着没有。

确实，陆明姜在幻觉中看到的杜容也很不正常。两人没敢再耽搁，小跑着奔向楼梯。

陆明姜以为会像梦里那样，杜容走很远很远的路，他在后面拼命地追，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同他想象的那样，他们刚走到安全出口附近，就看到杜容正坐在台阶上，默默低着头。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杜容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嗯，我没事。”

听他这声音，再看看他的状态，并不像是没事。

于是陆明姜伸手想拉他起来，却被躲开。杜容站起来急急地下楼，退到墙壁那里，与陆明姜他们遥遥相望。

不知是否是看错了，陆明姜在他的身上看出一种忧愁。

缓缓地，杜容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张嘴说道：

“陆明姜，我已经死了。”

这话太像晴天霹雳，旁边的顾倾城啊了一声：“你是说，你也被那个恶鬼......杀掉了？”

是这样吗，居然是这样？

陆明姜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杜容摇了摇头，向来平静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我不是被这里的恶鬼害死的。

陆明姜，在上大学以前，我就死了。”

说出这句话以后，杜容如释重负。接着，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陆明姜的脸上，来回摩挲。

他叫道：“陆明姜。”

只是又叫了一次名字而已，陆明姜却觉得，他像是在叫另一个人，另一个顶着陆明姜这个名字的灵魂。

下一刻千根针万根针扎进心头的感觉骤起，极力刺激着陆明姜。他的眼前又开始发晕，一些片段被开启以后，乱七八糟地在他眼前播放。

车来车往的路上。

独自走着，步子摇摇晃晃的少年。

然后陆明姜以第一视角看到，他冲过去拉住少年，与车头擦身而过。

好险，若再晚一点，这孩子就得被撞出去。

陆明姜递给少年饮料和糖果，陪他在路边简单聊了两句。这之后，司机下车，骂骂咧咧，四周都是围观看热闹的人。

陆明姜护着他，直到救护车赶到。那时的少年特意问了他的名字，可能是想感谢他，但陆明姜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没人会，没人能记住他。

是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记住他的名字？他的存在感，一直在被抹杀。

但是现在，就在这里，杜容望着他，清楚地说道：

“陆明姜，我很早就死了，我早就是鬼。

真的很抱歉，你救过我一次......”

神明救过他一次，但在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又一次选择了自杀。

这一次，神明没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