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娘她对你不太放心啊。”
目送着白颍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乐正依噗嗤一笑,朝奚墨寒戏谑地挑挑眉道。
“是我做得太差,让白姨失望了。”
奚墨寒也不恼,小心翼翼地环着她,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才将她轻柔地拉入自己怀中。
“……是啊,你做得确实很差。”
乐正依将茶盏放在一旁,埋首在奚墨寒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后,漫不经心道:“其实原本我打算等到穹渊之争结束,就和你辞行的。”
“……那现在呢?”
头顶轻柔的呼吸骤然一窒,片刻后,难以掩饰其中那份怯意的轻柔声音传来。
乐正依觉得自己心里那片柔软好似被猫挠了一爪子般,泛起丝丝的疼。
“现在啊,现在我发现不只有你做得差劲,我自己做得同样也很差劲。”
她敛眉低笑一声,奚墨寒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摇头道:“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不好。”
“嗯,那既然都是你不好,那我应该不原谅你的,明天我就离开帝央好了,再过四百年或许我们也就都能放下了。”
“漪……”
耳边传来奚墨寒气弱的求饶,乐正依鼻间轻哼出几声笑音,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墨寒,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那么懦弱,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
她伸出手来,描摹着奚墨寒的眉眼,笑意浅浅,不及眼底。
“我不否认,这样显得有些弱气的你,我也是喜欢的,但当初真正让我一颗心都陷进去了的,是那个一身如梅傲骨的奚墨寒,我喜欢你为我妥协,但我不喜欢你因任何人而曲意逢迎,这其中也包括我,你明白吗?”
“我没……”
奚墨寒刚开口,便看到乐正依顿时板起了脸,只得点点头,温柔地应了下来。
“还有,以后别再叫我漪了,叫我依吧。”
“……好。”
“别多想,即便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也不想以前一世的身份再活一世。”
乐正依听出她口不由心,有些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脸颊,轻哼一声道:“更何况,现在回想起来,前一世的我很是有些蠢过头了,也不知这圣树是怎么挑人的,竟在你我之间选了我来当妖尊,若是当初便选了你,后来估计也不会有那些事了。”
奚墨寒闻言张了张唇,到底没出声,不过眉眼间那明显不愉的神色却是惹得乐正依挑挑眉,心中暗叹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可爱,控制不住自己那促狭心思,道:“怎么?就因为我说了那乐正漪几句坏话,便要生我气了?”
奚墨寒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哪有人如她这般完全把自己前一世当旁人的?
她本不想回答这般傻兮兮的问题,可乐正依却纠缠着她不放,笑闹了一会儿后奚墨寒终究是微红着耳廓嗔怪道:“你倒是好不讲理,一边用漪的身份吃依的醋,一边又用依的身份吃漪的醋,吃这么多醋,牙不酸吗?”
乐正依瞪大双眸,拨浪鼓似地摇头道:“我什么时候吃自己的醋了?”
“当初我把绯羽送给你的时候,你没有吃自己的醋?”奚墨寒回想起当初自己假意说拥抱安慰她是因为她是漪的妹妹时,她那眼底的失落与恼怒,那时有口难言的苦楚,都化作了此刻的甜蜜。
“我、我那是……”
那其实更多是因为奚墨寒要择皇夫一事而生气,但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显得自己醋的厉害。乐正依百口莫辩,羞窘地缩进奚墨寒怀中,不理她了。
奚墨寒温声唤她数次,乐正依才闷闷道:“不开心了,说两句好话来哄哄我。”
抱紧怀中的女孩,奚墨寒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娇软的身躯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指尖缠绕着的墨色长发,因笑闹而染上薄红的修长脖颈,偷偷抬起的眉眼间那鲜明而生动的笑意,无一不在回答她心中的那个问题。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间最终倒在自己怀中渐渐冰冷的身体,这让自己心心念念了六百年,辗转反侧了六百年,遗憾悔恨了六百年的人儿,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如同六百年前那任何一个寻常的温暖午后,赖在自己的怀中撒娇。
“依,我爱你。”
滚烫的话语连带着滚烫的泪滴一起落下,乐正依身体一僵,用力闭了闭眸,将那陡然自眼底涌起的热意压了下去。
我爱你。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她前世今生中第一次听到,甚至前一世里她喜欢奚墨寒喜欢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时,也没开口说出过我爱你。
她总觉得,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些,一段恋情中,将爱宣之于口,是比拥抱、亲吻,甚至双修都更亲密、更纯粹的事。没有到那一步就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话,就会给人一种很轻浮的感觉。
那她们现在的感情,足以承受起这三个字的重量了吗?
“……是不是说的有些早了?”
乐正依收起了调笑的神色,有些迷茫,有些担忧。
“是说的太晚了。”
晚了六百多年。
奚墨寒声音里仿佛含着一把滚烫的细沙,乐正依怔怔地望着她那幽暗的瞳孔,翻腾在其间的种种情绪,看不清道不明,却是那样摄人心魄。
她唇微微翕动,说不出那三个字。
就连一句“我也是”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忽然偏过头,一闪身钻出了奚墨寒的怀抱,抄起一旁的茶壶猛灌几口。
心跳的太快了……难言的躁动让她有些不安。
“我……”
她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去看奚墨寒。
所以她也不知道,奚墨寒此刻正以一种怎样的目光在描摹她的脸庞。
眷恋的、温柔的,却又掩藏着深处的暗涌与疯狂。
奚墨寒何尝不知道,乐正依方才那样撒娇玩赖,是为自己的那份小心翼翼而担心,是想要自己不因愧疚而在相处中畏首畏尾。
心间的空白不仅被填满,甚至让她感觉到了几分胀痛。
这样美好的漪、这样美好的依,如果从一开始遇见的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更勇敢、更聪慧、更愿意去信任她的人,不论是男子女子,都会让她一直幸福下去的吧?
可就算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也一定不会将漪拱手相让,就像明知不该去招惹依,自己却依旧想尽办法,谋划着同她之间那一丝一毫的可能。
她其实很清楚,什么只要依不愿意,自己就愿意放她离开的话,都是假的。
奚墨寒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耻与卑鄙,她就如一汪幽暗的沼泽一般,好不容易见到了这束偶然间照亮自己的光芒,就再也无法忍受那份孤寂与黑暗了。
如果依想要的话,她可以扮演出所有依喜欢的样子,不管是傲然的自己,还是弱气的自己。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心口的那抹创伤仍未好转。见到依在擂台上受伤时,她几欲发狂;得知依决定要在神墟中同司黎决断时,她更是是用尽了自制力,才没有做出袭杀司黎或者将依强行留在自己身边的决定。
这样的想法已经不能单纯用保护欲去解释了,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只要见到依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会感到无法忍受的恐惧与焦虑。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与依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吓到她。
可是依太温柔了,所以会看穿自己的表演,所以会安慰表演的自己。
所以让她忍不住,想要再进一步。
她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依每为她退一步,她便立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挤占。
“没关系的,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奚墨寒听着自己诉说着温柔的谎言,将那份无法回应的愧疚施压给依,从而获得她更多的让步与喜爱。
“唔……”
果然就如她所想的,乐正依脸上流露出几分惭色。
“墨寒,我……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重生前、重生后,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乐正依并不知道奚墨寒心中所想,面对着爱这样沉重的词,她即便无法给出同样的回答,却也想要努力做出自己的回应。
“我总是想着这一世再也不要见到你,可是当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又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自己是乐正漪这件事来。”
她目光中流露出回忆与思索的神色,剖析着自己的心,“我想,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你认出我来的。”
后来她伤得那样的痛,也正是因为曾经爱得那样的无我。如果没有奚墨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喜欢上其他人。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曾经那样爱奚墨寒一样,再一次爱上她。
“你现在说你爱我,我是很开心的。可是要让我也说我、我也……我却又有点不甘心……”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左胸,那匕首刺入的痛感似仍有残留。
即便已经知晓了奚墨寒的无可奈何,知晓了她的苦衷,可痛,还是痛的。
“所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回应你,这个很长时间……甚至可能是永远,这样也可以吗?”
乐正依说着,心里的羞耻感更甚。
她贪恋如今奚墨寒的温柔,却没办法承诺自己也付出同样的感情。这样一来,自己就好像那些话本子里撩而不娶的臭男人一样。
“可以的。”
温柔的声音携着温柔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脸上,乐正依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后眼睛一闭迎了上去。
唇齿间的甜美让奚墨寒整颗心都在为之战栗。
不够的,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烧得滚烫,烧得她眉眼都染上了红晕。
“没关系的依,这样就足够了……”
吸气吐气间,沙哑的声音泄露出来。
微睁开眸看着眼前那鸦羽般微颤的睫毛,看着那绯红的双颊和急促耸动的鼻翼。
满足……不满足……
呐,依。
不要离开我
不要害怕我
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