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裴霁驱车往山庄赶,经过海底隧道时中控台上手机亮了。
是一则新闻链接,裴霁点进去,大照片直接甩脸上。他顿了顿,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点开赵惊鹤头像。
裴霁:上飞机了吗?
赵惊鹤:嗯,刚上,到家了?
裴霁:路上。
赵惊鹤:行,好好开车,一会见。/摸头
一会是挺快的,裴霁到家大概一个钟后赵惊鹤回来了。
“喝酒了?”赵惊鹤走过来俯身抱他时,裴霁闻到一阵挺浓的酒味。还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明显是一款女士用的香水。
“喝了点,味很重吗?”赵惊鹤埋在他脖颈上,声音有点沉。
“有点,你去洗一下呗?”
“这么重?没喝多少,”赵惊鹤抬头,静静看了他一会,“能不喝的都不喝了,剩下的不喝不像话。”
“知道了,先去洗澡吧。”裴霁看着他。
赵惊鹤没动,“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觉到裴霁的不对劲,又想不出具体是为什么。
“味难闻。”裴霁说。
这一句不带情绪起伏的话砸在地上,两人都顿了顿,赵惊鹤脸色有些难看,气氛微妙。
无声地对看了一会,最后是赵惊鹤先妥协。
等人进了浴室,裴霁就后悔了。刚那一句话挺伤人的,赵惊鹤最后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了。有点受伤。
裴霁起身走出阳台,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搓着,低头一看,他将手指拢紧攥成拳头,头疼地闭上眼。
抽出根烟点燃衔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他没把烟拿开,缓缓吐出一口。抽到第三根时,赵惊鹤从身后走来。
赵惊鹤看着地上的烟头,强势地掰过他肩膀,脸色极其难看,“到底怎么了?”
裴霁只在两种情况下抽烟,心情不好和犯病时。和赵惊鹤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很少发病,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已经痊愈,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从没好过。
“不想跟我说吗?”赵惊鹤声音放缓了些。
裴霁看着他很轻地眨了下眼,“不是你的问题。”
“你不开心就是我的问题,”赵惊鹤抱着他,声音放得很轻,“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
两人对视着,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裴霁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港的?”
“今天下午。”赵惊鹤停了几秒回答道,眼中含着一丝惑疑,这个问题裴霁下午问过,“你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什么了?”
裴霁深呼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新闻链接递到他面前。
看完之后,赵惊鹤竟然笑了,是一种带着点无奈的笑。裴霁心都让他笑冷了,板着脸不说话,挣开放在肩膀上的大手。
但赵惊鹤力气太大他没能挣开,裴霁气急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赵惊鹤一声不吭。
好一会裴霁才缓慢松了嘴,赵惊鹤手背上赫然留下两排青白的牙印,皮肉渗出浅浅的红,是真用了力气的,裴霁盯着牙印,眼睛红了。
他本意并不想伤害赵惊鹤,可不受大脑控制的身体行为切实对赵惊鹤造成了伤害,裴霁手抖得无法并拢。
赵惊鹤察觉他的异样,握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心疼地俯到他耳边叹道:“那是去年的旧照,裴霁,我是不是说过,会给你绝对的忠诚和信任,你怀疑我?”
裴霁愣了好半晌。
新闻刊登的是一张赵惊鹤和任嘉敏手挽手进出餐厅的照片,裴霁没见过,照片拍摄于夏季,只要留心观察着装就能看出蛛丝马迹。但情绪先占据了大脑,感性打败理性,导致裴霁失去分辨能力。
原来竟是乌龙一场。
心口松了一阵,但下一刻又涌上来潮湿的酸水,“你知道我一回来就听到你和任嘉敏订婚的消息是什么感觉吗?”
“那是假的。”赵惊鹤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低声说。
“可我还是难过,我在想是不是如果我不回来,你就会结婚会生子,夫妻同心儿孙满堂。”裴霁喉咙生涩。
“没这个可能。”赵惊鹤摁着他的肩膀,注视他的眼睛,答得斩钉截铁。
“你还让我不要越界,我越界了吗?我越了什么界?我都藏了十一年还不够吗?”
“我错了,别想了好不好?”裴霁陷在自我情绪的沼泽中,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解释,赵惊鹤意识到他可能是犯病了,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脏跟刀子刮割一般一阵钝痛,“乖,我就在这,别想了好吗?”
裴霁眼睛看着跟前目光却是涣散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真的喜欢我吗?”
这话一出,空气凝固。
“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赵惊鹤目光沉了一瞬又缓了下来,一下一下抚摸裴霁的后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安抚他。
后半夜,裴霁吃了药睡下了。赵惊鹤将人哄睡后独自坐到书桌前,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过了好一会,他从钱包翻出裴霁的照片,放在掌心上静静盯着看。
一声轻叹嵌入寂静空廖的夜。
裴霁从睡梦中翻身坐起下意识去摸身旁却摸了空,茫然盯着身旁的空落落看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裴霁下了床,没开灯摸着黑走出卧室。
客厅书桌上,光线微弱,赵惊鹤靠在皮椅里,微微侧着头,一只手撑着椅子把手,手指摁住太阳穴,眼睛是闭着的。
裴霁还没靠近赵惊鹤已经有所察觉,他蓦地睁开眼抬头看过来,眼睛里含着沉郁尚未化开的沉重情绪。
不知怎么,裴霁好像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难过和一些落寞,心脏针扎似的揪了一下。
“怎么醒了?做噩梦了?”但很快,赵惊鹤已经收敛好所有情绪,仿佛没事人一样,声音轻柔得厉害。
裴霁走到他身边,挤进他腿间,攀上他的脖颈,坐到了他腿上,不答反问,“你呢?为什么不睡?”
“有点工作需要处理。”
声音冷静,回答无懈可击。可他连笔电都没打开,桌上整齐干净,“骗人,不是说给我绝对的忠诚和信任吗?”
“刚忙完准备睡你就醒了。”赵惊鹤声音平静,眼睛不眨一下。
裴霁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你想好了,我可以相信你这一次,但它会在我心里埋下种子,说不定哪天就要翻出来算算,只要想起来一次我们之间的隔阂就会多一分信任就会少一分,你确定吗?”
长久地对视里,赵惊鹤突然勾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一种自嘲的轻笑,看得裴霁心都颤了,然后他听见赵惊鹤声音沙哑地说:“你呢?你信任我吗?或者对我有一分信任吗?裴霁,你到今天为止还在怀疑我的喜欢,我在想我是不是做得很差,才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犯病时口不择言说的话果然还是伤到了人,清醒之后只有后悔和心疼,裴霁再开口声音也哑了,“我生病了,病人的话不能当真,我收回好不好?你忘了吧好吗?”
赵惊鹤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浓墨,刺痛了裴霁的眼睛,他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我是病人,你不能跟病人计较。”
“没想跟你计较也没生气,你总不能连难过一下都不允许吧?”赵惊鹤轻笑一声,“真没事,我缓一下就好。”
“你有情绪你不能自己消化,你得让我知道。”裴霁听他说难过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好的,”赵惊鹤揽住他的腰,眼睛郁气散开了些,“让你难过是我的不好。”
“是我傻逼了。”一想到两人因为一个乌龙闹了这一通,裴霁就哭笑不得。
但赵惊鹤却看着他神色认真地解释道:“和任嘉敏仅仅是一场合作互利的商业计划,而且已经结束了,之后不会再有。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一个人结婚。”
“我知道。”裴霁点头。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真的喜欢我吗?”赵惊鹤盯着他似笑非笑,“谁说的?”
“你好烦,赵惊鹤你属狗的吗?这么记仇?”裴霁捶他肩膀。
赵惊鹤不笑了,“嗯,得记着,刻进骨头里记着,以防下次你再说我心里承受能力能提高点,老男人心脏不好。”
裴霁笑不出来了,这话确实直往人心坎上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换位思考如果赵惊鹤这么跟自己说,他也受不了,他得气疯了。
“我错了,裴仔错了,哥原谅裴仔好不好?”裴霁捂着他的耳朵,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尾音直往上勾,还故意黏黏糊糊叫哥。
“原谅你了。”赵惊鹤向来没原则,裴霁就是他的原则。他无非就是想让人长长心,再说不出让人掏心挖肺的话。
“真的?”裴霁有些怀疑。
“真的。”赵惊鹤答。
“那这事就彻底翻篇了,你可不许再提了啊。”
“翻篇了。”
“骗人是小狗。”
“嗯,骗人是小狗。”
“不行,赵惊鹤你跟我拉个勾吧。”
“太幼稚了吧?”
“你拉不拉?”
“好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裴霁笑了起来,“你来盖章。”
“好的,盖章。”赵惊鹤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