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陆淮之不断地望向跑道尽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运动员0654！在干什么呢！跟着志愿者去比赛场地别落队！否则算弃权处理！”裁判员一声哨响，运动员0654号陆淮之才不太情愿地跟着大部队走向比赛起点。
紧张的夹杂着遗憾，陆淮之揉了揉太阳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止不住有些失落。
……唔，自己是不是太依赖于小纪老师了？是不是不太对？陆淮之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做着搏斗，一边说人应该独立，怎么可以特别特别依赖于某个人，你都长那么大了陆淮之，都快成年了；一边说喜欢小纪老师想要他看自己跑步有什么不对，虽然一千五跑不过小纪老师，但是一千可以呀！
在一千米长跑赛道上，他可以让小纪老师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陆淮之！
可是到哨声真的响起，近乎刺穿耳膜，往前大跨步仿佛脱离桎梏的时候，陆淮之脑海里的一切杂念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陆淮之只是看着远方，在跑步的这一程中不会去想纪之昼。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全身细胞喧嚣着要往前冲。
“两百米！还有两圈！”裁判员大声道，“加油！”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哦对，江流宛转绕芳甸……
曾经的扣扣空间有这么一个问题被无数人转发：八百米/一千米的跑道上默念过谁的名字。
陆淮之那时候骄傲地转发，并回复：范仲淹。
因为那会儿体育中考跑一千的时候，陆淮之就全程背诵《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
但是现在，他已经是个高二生了！
背诵内容应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与时俱进——
所以他在背《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背完了就背《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陆淮之只知道自己摆动的幅度越来越慢，回头张望一眼发现后面的人被自己落了有半圈，这么想着又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陆淮之！慢下来做什么！最后一圈该冲刺了！”黑发的omega眉眼中可见不解，蹙眉问道，“快跑！”
陆淮之眼前一亮，胸腔中原先的遗憾又被满足填充，他又加快了步伐。
……小纪老师来看我跑步啦！
——那是最后一圈，就听看台上传来隆隆掌声。
“这就是顶级alpha的爆发力吗，这根本是天堑鸿沟吧……”
“……陆少最后一圈冲刺跟我跑第一圈一样的速度，甚至更快，我真服了。”
“都拉开了第二名至少两百米了，他是失恋了还是表白成功了？”
“……不知道啊，论坛上也没瓜啊。我靠，套圈了！陆少套圈了！他好可怕，建议查查他是不是打了兴奋剂XD。”
最后一百米，陆淮之经过看台还不忘朝看台上比了个心，听得一阵呼声。隆隆的掌声和欢声笑语绘制成了青春最靓丽的底色。
那耀眼的天空是一片辉煌，陆淮之踩着稀碎的光，交杂着秋末的凉意和少年的锐气越过了终点线。
汗滴沾湿碎发，陆淮之三步作一步地跃至了纪之昼的身前，声音一时间又有些低沉，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喘息：“小纪老师，靠一下。”
说完，他缓慢地补充：“可以吗？”
在得到纪之昼的认可后，陆淮之才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整个人像是倏地透支了一般。陆淮之眼睫微颤，闻到一股甜香。
……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了诶。
是……小纪老师的信息素吗？
热意沿着呼吸传至纪之昼的脸侧，后者一时间耳垂红得滴血，不免有些怨意：“陆淮之你行不行啊，我跑完一千五都没你这么累。”
“喔——”陆淮之拖长了音调，又显得带了几分慵懒，他歪头，“那怎么办啊小纪老师，靠都靠了，腿是真软了。”
一时间又有些沉默。
纪之昼半眯眼，眼神中带着不信。
陆淮之笑了声，这才松开了纪之昼，低着头看着纪之昼的眼，忽然说：“跑得真的很累嘛，但是胜在让我很开心。”
“拿到金牌谁不开心？”纪之昼补充，“金牌诶，纯金的那种，金牌诶！”
“嗯，知道啦知道啦。”陆淮之像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小纪老师，我们回去找小宋他们吧！”
“也好。”
纪之昼走得还要快一些，陆淮之不远不近得缀在他身后。
……其实，高兴的原因到底还是不太一样的。陆淮之在心里默默想，继而，又认真地补充上对纪之昼的称呼。
“阿昼。”他轻轻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暗恋又何尝不像是在跑道之上。至于小纪老师对自己是什么想法或者态度呢？——陆淮之忽然有些释然。
他会一直向前跑，向胜利，向理想，向他。曾经的他还有些不能理解什么叫作有些人遇见已是上上签，只是初见不识句中意，再见已是句中人。
只要能够一点点离他近一点，就足够了。
陆淮之快走了两步和纪之昼并肩，又不经意地说：“小纪老师！你觉得我跑得怎么样？”
“唔。”纪之昼说，“勉强能看看吧。”
“啊——”陆淮之委屈，“小纪老师！你看我跑得那——么快，你都不夸夸我！”
“太幼稚了陆淮之！”纪之昼轻咳了两声，“但是，那好吧，你跑得确实很快，我看了一下时间，你几乎要吓我一跳，你之前练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快过，有点突破，但是还得继续努力。继续加油好好干啊，小陆同学。还有就是物理学习也不要松懈。”
“遵命，小纪老师！保证让你刮目相待！”陆淮之笑嘻嘻地说。
***
其实全校人气断层最高的应该是江知遇，毕竟是前顶流偶像。估计是被他们班主任推着报了个项目。
强权之下，不敢不从。
于是全校同学都看着那个在一众黑发里异常显眼的蓝紫色发色青年。
说实话，有时候显眼是件好事，人群焦点，回头率很高。
——但有时候，显眼也是件坏事情。
不对，就算没有那蓝紫色发色，也一样很明显——
江知遇，跑的高三男子一千五。
但是，他的鞋子跑掉了。
“卧槽哈哈哈哈。”
“江少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一片笑声。
江知遇在内心祈祷一定不要有人拍，一定不要有人拍，一定不要有人拍。就算拍了，也一定不要发在网上，一定不要发在网上，一定不要发在网上。或者他不上网！从根源上斩断一切！
【纪之昼：[图片.jpg]】
【纪之昼：你上热搜了诶。】
【Mint.：……】
【纪之昼：＃江知遇＃＃校园运动会＃＃跑掉的鞋＃】
实际上这个热搜里面都是大家在说自己青春时候运动会上发生过的事，喔，夹杂着对江知遇的冰冷嘲笑。
【Mint.：我才退圈一个月。】
【纪之昼：？】
【Mint.：就已经落得全网嘲笑的地步了，果真是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纪之昼：没关系，换个角度想，你人气还是很高的。谁说黑红不是红。】
【Mint.：[图片.jpg]你也是。】
纪之昼点开那张图片，就发现是他跳远的时候整个人摔进沙坑的图片，半边脸都是沙。
纪之昼沉默地看着灰头土脸版自己。
【纪之昼：这很难评。】
【Mint.：喜欢，爱看，多来点。】
【纪之昼：隔行如隔山[微笑][微笑]】
【Mint.：我来找你们玩。】
总之，那一天还算是晴朗，连风都格外眷顾少年的衣摆。
“小纪老师！”陆淮之摆弄着相机，“我们拍张照片留念一下吧！”
“可以啊！”纪之昼闻声回头。
宋亭闻和楚宁钰为了谁站在纪之昼旁边开始互相搏斗，但明明可以左边站一个右边站一个啊。
“宋亭闻你干什么！你我相争，宋煜时得利！”楚宁钰控诉。
“就是看你不惯。”宋亭闻重拳出击，“我站阿昼旁边你不要。”
“我就要我就要……！”
然而战局愈演愈烈，很快波及到了宋煜时。
江知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三——！二——！”陆淮之大声地说，“小纪老师别看热闹了！看看镜头！”
他本人倒是一下子闪至纪之昼身边，比了个灿烂的“耶”。
“咔嚓——”
最后，镜头定格在这个午后。
纪之昼坐在第二层台阶上给宋亭闻的脑袋上比了个“耶”，像是兔耳朵。
而宋亭闻浑然不觉，连定格的一瞬间都是他和楚宁钰争锋相对谁也不想看谁的样子。宋煜时纯属被牵连，一脸嫌弃地看着宋亭闻。
整个照片笑得最灿烂的陆淮之，呲着个大牙傻乐。而江知遇和纪之昼靠得近，两个人笑得像在拍偶像剧，和其他人画风完全不同。
“好丑！陆淮之你怎么拍的！”
“你们三个一定要纠缠来纠缠去的吗！”
宋煜时忍无可忍：“我是被牵连的！”
“我也是被牵连的。”楚宁钰赌气，“宋亭闻一定要搞来搞去的。”
“哎呀，这不就跟某国政党一样吗，都烂，但是还要挑出一个好的。”陆淮之啧啧。
宋煜时：……
“陆淮之你学政治学傻了吧？”
“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纪之昼倒是在一旁当乐子看。
江知遇拿出些瓜子递给纪之昼：“吃吗？”
纪之昼惊愕：“哪来的瓜子？”
“准备的咯。”江知遇说，“其实是我在娱乐圈的时候经常看别人互撕，不做点什么太无聊了。最后带瓜子就成了习惯了。”
“喔这样啊。”纪之昼接过了瓜子，“我吃！大吃特吃！”
“小纪老师——！你不管管无法无天的宋亭闻吗？！”
他们四个已经理不清楚了。
太幼稚了！纪之昼根本不想加入他们的降智小组！难道一个高中生等于聪明蛋，两个甚至更多的高中生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群弱智了吗！
……这种事情，难道是能被允许的？
不可能！的吧！
江知遇突发奇想：“我来给你们拍张照片吧。”
成功转移话题，纪之昼颇有些感谢江知遇的突发奇想：“也行，看看顶流的拍照能力。”
摄像头朝着墙壁移动，最后的黄昏在这一刻定格，留下的是少年朦胧的影。
窥见的是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