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徊尘不甚在意,开门见山地问苏澈月:“听织情说,二公子愿意帮我这个忙了?”
苏澈月刚要把骨牌摆出来,常徊尘按住他手腕:“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掺和进来了。”
???他说谁是第三者??
“本座让他跟过来已经是格外照顾二公子感受了。二公子,我们彼此体谅一下?”
苏澈月抿了下唇,不想暴露能说话的事,便只能继续用传音诀。
刚要从常徊尘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见吕殊尧走过来先把他的手夺了去,捏在他腕上,再次给他灌灵力。
……明明他自己就剩这么点修为,还要逞强。
苏澈月用传音诀说:“宫主情深义重,又与父亲有师徒之缘,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
他已经知道苏谌收过常徊尘当徒弟,但常徊尘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继续急切地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用探欲珠探召亡灵的方法我还没有尝试过。宫主能否详细告知,父亲当年是怎么跟你说的?”
常徊尘想了想,道:“师父也只是席间和我聊得高兴时提过一嘴,并未透露具体应该怎么做……”
姜织情在一旁接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有人了解到底应该如何实施?”
苏澈月低眸思索一阵,施诀道:“父亲倒是和我提过探欲珠的几种用法,只是不知是否对应。贸然尝试,恐怕反噬己身。”
“那太好了。”常徊尘和姜织情异口同声。
姜织情突然深情地看向宫主:“只要他能回来,别说反噬己身,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去一试的。”
苏澈月顿了一下,才又施诀道:“第一种,引魂。”
“引魂?”
“大多数亡魂,在重入轮回之前,或游离宇外,或堕入鬼狱,是无法在人间逗留的。至于无法逗留的原因,一是这些亡魂没有放任自己修成恶鬼,没有强大法力足以对抗世间阳气;二是它们没有非要留下不可的执念,自愿忘却前尘,安心以待来世。这样安分的亡魂,无法直接被阳间活躯感应,更遑论要召回它们。”
“我相信在找到我之前,常宫主一定已经做过诸般尝试。但凡你们要找的人有一丝想回来的念头,都不会完全不让你们感应到。”
比如汤圆,七年前在苏澈月降服它之前,就已经主动以鬼魂的方式强行回到孟氏夫妇身边。
这世间最乱不过一个情字,那边是死去的灵魂执着红尘不肯转世离去,这边是活着的人不计后果也要把已经安详离开的人拉拽回来。
“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一点,常宫主,你确定还要将那人找回来吗?”
“没有非要留下不可的执念么……”
他们二人忽然同时苦笑了一声。姜织情一向端持听话,这会很执拗:“不会的,他说过会回来。”
“所以……还可以怎么做?”常徊尘问。
苏澈月正要动诀,吕殊尧插话道:“常宫主,待客之道呢?说了这么久,晚饭怎么还没上来啊?”
“……”
正和苏澈月聊到关键处,常徊尘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愤怒地瞪一眼吕殊尧:“你闭嘴!”
苏澈月淡淡然看过去。
常徊尘不知道苏澈月已经复明,他这一看,目光落在虚无处,显得非常淡漠。而正因如此,常徊尘也意识到,苏澈月是在警告他。
用冷漠的眼神警告他,现在主动权究竟是在谁手里。
常徊尘神思慌乱,无奈道:“……二公子也想进食吗。”
“嗯。”
常徊尘捏住眉心揉了几下,看了一眼屏风香漏。
也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太过情急,和苏澈月对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然而香漏显示其实时间刚刚过去不到一刻钟。
戊时而已,还早。
他在心里劝告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吩咐人下去准备晚膳,越快越好。
饭菜一样接一样摆上来,吕殊尧一手握着苏澈月的腕,一手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苏澈月却不急着动筷,从容施诀问:“父亲与宫主一同生活时,都常吃些什么?”
“师父粗衣素食,吃的都是家常小菜,喝的也都是糙米浊酒。淮陵盛产什么,师父就吃什么。”
苏澈月垂眸,他甚至不敢问父亲和常徊尘在一起生活过多长时间,父亲在世时终年奔波在外,尤其是苏清阳及冠,炼出灵核以后,更是经常将自己托付给兄长照顾。
或许常徊尘和苏谌相处的时日,比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要长。
常徊尘看出他情绪的变化,道:“可是师父每时每刻都记得二公子爱吃什么。”
“每天饭桌上,师父说得最多的,就是二公子在宗里不喜欢咸口也不喜辣,唯独喜欢吃甜糯的食物,口味像小姑娘一样柔软。”
苏澈月浅浅地笑了一下。
常徊尘趁机催促:“二公子,请吧。”
苏澈月假装摸索,吕殊尧配合着他,将吃食送入他口中。
钟爱的香甜紫米化在口中,苏澈月心底倏然生出几分愧疚,几分恻隐。
他想,要是眼前人没有行恶,而自己真的能帮他这个忙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杯盘狼藉,常徊尘和姜织情一直坐在一旁耐心等着。见他们二人吃得差不多,常徊尘再瞥一眼香漏,问:“现在二公子可以继续了吗?所谓的引魂到底是什么?”
苏澈月:“既然方才说的,阳间活躯无法被阴魂感应,那么只有尝试以魂召魂。将活人魂魄引渡出来,以探欲珠为媒介,让魂魄去找魂魄。”
“可我怎么才能找到他的魂魄……”常徊尘低喃。
“很简单,直接唤他的名字,或者他生前非常在乎、非常熟悉,熟悉到一听见就会下意识靠近回应的话语。”
苏澈月说:“此法风险极大,若在生魂出窍过程中,肉身有一丝损毁,都有可能让生魂变成无身可依的死魂。”
“好。”尽管如此,常徊尘还是答应得非常痛快。
“那么现在还有两个问题。第一,用谁的生魂去召唤?既然要救的是姜姑娘的哥哥,那么必然是姜姑娘的魂魄与之更加亲近。然而常宫主修为更高,从保证魂体安全角度考虑,又是常宫主更为适合。”
“这个不是问题。”常徊尘想也不想,“第二呢?”
灵力在吕殊尧和苏澈月之间汩汩流动,苏澈月的手腕被吕殊尧捏出一层薄薄的汗。他何尝不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可他不得不拖延时间,不得不克制忍耐地感受着两人之间无声的温度传递。
“第二,若亡魂顺利被召回,宫主打算以何躯体作这具亡魂的容器?”苏澈月念着法诀,压着胸中不知何时莫名开始涌起的燥意:“说到底,聊了这么久,常宫主和姜姑娘还从未告诉过我,姜公子的尸身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