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云非常“享受”这种“小仇得报”“小发雷霆”的过程。
跟踪令狐褚也成为了他日常的一部分,一切都很好,除了...蒋清看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奇怪?
不会吧?这家伙难道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李舒云狠狠甩了甩脑袋,抓紧跟上前面几人的步伐,确保自己不会跟丢了“追踪目标”。
也不知道这个令狐褚在搞什么鬼,一下学就喂鱼喂到深夜。
“这池塘里的锦鲤,早晚给他撑死!”李舒云愤愤不平地为池塘里的鱼儿们正义发声。
似乎是能听到李舒云的话,令狐褚果然停下了投喂的动作,而是看着鱼儿散去,平静无波的水面一声不吭。
“你们先回去吧...”
坐在椅子上的令狐褚突然开口,清泠泠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四皇子,为了您的安全,属下不能留您一人在此处。”
身形隐没在树上的李舒云很是疑惑:
一来不知道这个病秧子在想什么,随时可能发病的身体还搞什么矫情的操作。
二来...
李舒云微微蹙眉,不知为何他总觉着...总觉着...这两个本该对令狐褚言听计从的侍卫,他们的语气里竟透露出一丝不容抗拒的强硬。
“你们在宫里任职有多久?”
“属下都是十六就净身入了宫。”
“净身?”李舒云感觉身下一紧,疑惑更大了:
净了身的高手?
没等李舒云理出头绪,他又听见令狐褚凉丝丝的声音:
“那你们对宫中很多事情都应当了如指掌,也应当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属下们不...”
目光一直落在湖面上的令狐褚,忽而转过身子,面上又浮起那熟悉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几年了,我可是薄待你们了?”
居左位的侍卫连忙躬身赔礼,下一秒谨慎地开口:“四皇子从未...与我们有嫌隙。”
在树上的李舒云挠了挠耳朵,有些烦躁,这些人说话怎么绕着弯弯似的。
“对啊——”令狐褚抬头望着半轮残月,叹息道:“你们跟我也很久了,听说...”
“常礼,你的妹妹也进宫任职了,母后把她安排在哪位娘娘身边?你这般忠心,淑妃娘娘待人宽和,若是我就..”
“四皇子!”侍卫常礼似乎有些焦急,竟以下犯上打断了令狐褚的话。
令狐褚轻笑出声,再开口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凉意:
“不用担心,我对你们...”
“没、有、嫌、隙。”
自知方才行为冒犯了四皇子的常礼,当即跪下。
旁边的常乐也跟着双膝点地,两人垂着脑袋,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今天..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李舒云的错觉,平日的令狐褚在他眼里就是一个——
假模假样,但又没半点情绪破绽的瓷人。
这一会儿,没犯病啊?怎么有了几分浓稠的郁色结在话语里。
面面相觑的两个侍卫好似也有了犹疑,静默了几秒才开口:
“属下担心四皇子一个人...”
“没事的,有人会护着我的安全,不是吗?”
快在树上打起盹来的李舒云,突然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还有第五个人?
“你们若不放心就待在此处,我在藏经楼里待一会儿,很快就出来。”
常礼常乐接受了令狐褚的提议:
“那属下就待在此处,等您出来,若是一炷香后还不见四皇子,属下再来寻四皇子。”
“嗯。”
令狐褚轻声回应。
四皇子不想有人跟着。
这话约束得了侍卫,当然约束不了他李小将军。
看着令狐褚衣摆轻荡,缓缓转身离去。
李舒云单足一点,一跃,悄无声息地在树梢楼顶间穿行。
留在原地的常礼常乐,听着耳边响起的风声飒飒,穿林打叶。
静立不动。
奇怪的事接二连三。
令狐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楼里翻书阅经,而是径直往藏经楼后一处废弃的院子走去。
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兴造未完成了废弃场。
按理来说,太学这种皇家贵族子弟聚集的要地,应当修整完善,万事细致。
但却偏偏有了这么一个“意外”。
李舒云上学之初就听说了诸多传闻,有说兴造时在下方遇到了九龙钉的。
有说那一处地质奇特,易塌陷的,故而不敢大动土木的。
虽未有命令告示禁止太学学生前往。
但就夫子的口头提醒和同窗间的口口相传,已然让那一处成为了
“禁地”。
当然不是完全不让去。
像李舒云这般胆大好奇的家伙也曾抓着蒋清,故意带他夜半前往一探。
结果那地方狭小荒芜。
除了乱草、怪石、一口枯井,再无其他。
虽说月黑风高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感,但整体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骇人之处。
“真不知道这四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舒云虽嘀嘀咕咕,颇有不满,步伐却是不敢丢下一点。
那里没有灯火、没有人烟。
若谁想行刺这身娇体贵的四皇子,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令狐褚却没半点防备之心,甚至还特意撇下了侍卫。
李舒云摇摇头,叹息一声。
只能说这四皇子命好,碰上他李舒云这么个大好人,愿意在暗处跟着他。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威天将军的独子还能救他一命。
荒芜的院子里,断墙高处斜斜吞着半轮月,蒿草没膝处露出半截青石板,怪石堆叠如兽,风过草叶发出簌簌声响。
在院子中唯一醒目的便是那一口枯井——
爬满苔痕,井口砌的石砖边布缝隙裂口。
李舒云侧身躲在残根断垣处,内心好奇不断蒸腾,只想瞧瞧这令狐褚要做什么。
只见令狐褚竟踱步走到了枯井旁,上等白瓷般的手轻轻拂过破碎脏污的井沿。
接着似乎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了些什么黄色的纸片,往井下投掷。
“这四皇子做什么怪呢?”
李舒云腹诽。
后院没有栽种什么高树,也没有什么建筑。
刮起的风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各处,响起猎猎风声。
令狐褚身子弱,似乎也受不得这样的冷风,没多久就开始扶着井边咳嗽起来。
李舒云皱着眉环顾周围——
荒草长蒿被吹折了腰肢,就连半点残月都被乌云遮住了。
只有零星光华,勉强照亮令狐褚模糊细弱的影子。
这一炷香怎么还没到?
李舒云心想。
风这么大,寒气深重,病秧子可千万别这个时候发病,让他来收拾残局。
仿佛为了印证李舒云所想,这游荡在院子里的风越刮越猛、越刮越奇。
甚至围绕着井边卷起来一片沙尘,抟扶摇而上。
“糟糕!”
李舒云感觉一阵烈风如利刃般由他身后刮过。就连身强体壮的他,都毫无防备地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眼前却不是暴不暴露的问题!
李舒云俶尔睁大双眼。
只见怪风刹那间刮过院子,卷起一片腥土、杂草、碎石,好像有目标似得,直直卷向令狐褚身后!
这一切太快了!李舒云根本来不及行动。
身板极弱的令狐褚被这股怪力邪风从脚下掀起,竟直直往前倾倒,跌入了井中!
“令狐褚!”
李舒云惊呼出声,转瞬轻掠到井边。
没有声响...就连那股怪风也消失无影无踪,四周一片寂静、漆黑。
空旷的庭院、孤立的枯井。
就像没人来过。
不对,除了李舒云。
此时他的脑子像被惊雷炸开了!
这家伙不会死了吧?没有落地的声音?这废弃的枯井难道有水?
不对不对不对!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令狐褚万一死了?
以大理寺那班家伙的能力,没准就能发现这一路跟着令狐褚的只有——
他李舒云一人!
不行,被污蔑斩首事小。
这可是、可是、会给威天大将军的名号彻底蒙羞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冷静冷静冷静!
李舒云大口大口的呼吸,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能去找外面那两个侍卫,因为李舒云根本无法解释自己跟踪令狐褚这一行为。
这里还有谁有能力?谁又能保证不会“出卖”李舒云?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有能力下井、足够可信,这不就是李舒云自己。
李舒云虽然自诩热心热肠热血,但是这井下状况如何无人得知?万一搭上性命怎么办?
更何况...
令狐褚本身就与他处处作对,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李舒云鬼使神差地在旁边找了块大石头,在手里掂量掂量..
然后又换了块略小的...
更小的
紧接着他就将那石头掷入井底。
“咣当——”
极远极小的一落地声,传入李舒云耳中。
这下面没有水,李舒云暗自思忖道。
咽了口口水,咬咬牙。
李舒云轻身一跃,跳入了井中。
身体急速下坠着,这井很深很深,一时半会跌不到底部。
他撑开双臂,运气于指尖之上,继而以瓜势刺入狭窄的井壁。
指尖嵌入石壁,摩擦出火星子,也减缓了李舒云下坠的速度,配合他抵住石壁的双脚,使得李舒云能以一种相对匀速的姿态往下滑行。
待双脚触碰地面,李舒云才收回双手。
虽运力在了手指上,可他终究没有修习过铁砂掌,十指早在这摩擦间全部挫成血肉模糊一片。
少年不由闷哼,下唇都咬破了皮,才堪堪忍住十指连心的痛楚。
剧痛倒不是全无好处,下坠时充血的大脑此时因为疼痛一片清明。
李舒云抬头往上看狭窄、遥远的井口,透射下一片朦胧模糊的浅浅光晕,在他脚下形成一个饱满的圆形光圈。
四周漆黑一片,吞噬了所剩不多的光线。
再好的视力,在此时都失去了作用,李舒云尝试用听力来分辨井下的空间和情况。
是风,四面八方的风。
“喂!令狐褚!”
没有回声,喊出的话语很快消散在了四溢的风里。
他所处的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这四面八方应该到处都是通道,所以才会形成到处穿梭的风。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没有被困在封闭的空间里,有通道就意味着出口。
坏就坏在,多少条路就有多少种可能,遇到机关甚至断崖都是有可能的。
李舒云抬头计算井口到井底的距离。
他的轻功很难在如此又窄又深的地方彻底施展开来。手上的伤也意味着他暂时没办法在中途攀援在石壁上喘息借力。更何况...
他还没找到令狐褚,身上若是背着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从井口出去了。
眼下唯有先找到失踪的四皇子,再从长计议。
李舒云彻底打开五感,小心地挪动步伐往前移动,果然叫他触碰到了石壁。贴着石壁继续摸索着行动,很快就摸到了第一个洞口。
不管了,是生路死路,总要先走了才知道。
李舒云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不由加快,在黑暗中有力地跳动着。他不顾手上伤口与粗糙石壁摩擦的疼痛,继续摸索着、紧贴石壁往洞中走去。
也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一路没有灯火,好在也没有机关。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在前面看到了一丝光线。
李舒云加快了步伐,往光线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