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雾青的公开画作里从来没有人像。
人的面孔对于他是千篇一律、见之即忘,甚至于父母的面目在记忆里也只有模糊的轮廓,只能通过语气与衣着分辨。
盛意和其他人不一样。
只是仓促的第一面,便像夏季高悬的烈日,炽亮、滚烫,在记忆里难以忽视,让他想看得更加清晰。
放下了刀片,他坐在画布前面,打开了一罐从未单独使用过的明黄色。刺鼻的化工味道,引申向对于陌生女孩的想象。
还会再见到吗?
他不知道。
从未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如此希冀的情绪,他只能将这片刻珍贵地封进画中。
一天,
两天,
三天。
画尽了不知几盒颜料,他没有再见到她。
夏雨溃堤,心情是一样的闷热、潮湿,梁雾青再一次走到阳台上,看着墙角被杂草掩住的洞口。
是被挡住了所以才不进来吗?
他想也没有想,跑进滂沱雨幕里,将杂草、泥水,全部清理干净。做完这一切,全身湿透,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疯了,又对着光秃秃的洞口发呆。
——砰砰砰。
身后的大门忽地被人轻轻拍响。
“你好!”
还没转过头,熟悉的、绵甜的声音已经抵达耳蜗。
“我忘记带伞了,可以进去避一下吗?”
天是阴沉的。
可是,
他转过头,视线中央明明如昼。
-
家中没有女性的衣服,他找出毛巾和未拆封的睡衣,示意让她去清洗。
在宠爱与善意包裹下生长的女孩,认为世界处处都是好心人。她并不戒备,道谢接过了衣服,走向浴室。
“——哦对了,”她又后退几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盛意,你呢?”
梁雾青。他说。
“好好听的名字!”
说话像唱歌。
不知道她又因为什么雀跃起来,脚步声一蹦、一跳地渐隐在走廊拐角。
这个房子里从未出现过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以至于梁雾青再一次进浴室,看见镜上结起的水雾、地上飘落的一两根细长头发,一时恍惚。
盛意莽莽撞撞地举着纸巾跑进来,“抱歉抱歉,我又忘记把头发捡走了——”
湿着的头发从包裹的毛巾里散出来,他才注意到洗发水味道是橙花。
她一点不怕生。
在梁雾青从浴室出来以后,发现她正站在客厅,仰头看挂在墙壁上的画。
她问:“这是谁画的?”
梁雾青说我。
“真好看。”她笑了。
彼时梁雾青距离成名还有一些日子,他的画更多是娱性发泄,并没有、也并不需要任何外人点评。
但是出自她的口中,
他的心里产生隐蔽的躁动,心跳略微加速,大脑皮层分泌多巴胺,比高兴更多一些其他的情绪。
他是被她认同的。
“打断一下。”
就知道他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
听到这里,
盛意实在忍不住举起手,认为自己有必要澄清其中桩桩错误。
“……你可能是误会了,”她恳切地看向他,“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的画,当时只是出于客气和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