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是温暖的橘黄,但并不足以驱逐如坠冰窟的寒冷。
梁雾青的嘴唇颤了一下。
知道盛意只喜欢写实派、印象派,会对街头一比一还原人像的匠气画作惊呼,举起手机拍摄;面对现代艺术并不理解,与他一起逛画廊的时候会偷偷打哈欠。
他心知肚明。
只是低估了能够承受的底线,嘴上依据本能回应,口吻再一次变得冷硬、强势,以掩饰乔装自己并不在乎:“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讲述的重点,你能不插嘴吗?”大脑已经发出神经元件崩溃的坍塌声,视线短暂进入漆黑。
或许有一些低血糖,饥饿一天只吃了些鸡肉,支撑不到现在。
前额发麻,他感到难以呼吸。
全身关节都做了逃兵,只剩自尊心苦苦撑着脊梁,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堪。
她说:“那你继续。”
继续是一段为数不多有声色的过去。
自从共度暴雨的一个下午,盛意单方面将他归为了朋友。
来拜访的频率快速提高,不止有去补习班的那一天,她开始每一天都会背着书包来找他。里面装得是作业,下面垫着零食。
她得意地分享自己偷拿零用钱的小妙招,“我跟爸爸说食堂打的饭菜太少了,每一次要吃一份半,他就会多给我一半的钱……”
其实梁雾青根本不需要省下那十几块钱。
但是从她的嘴里讲出来,再无聊的琐碎也能变得相当有趣、生动。
他突然能理解缠着父母要听故事的小孩了。
于他而言,她的生活就是一千零一夜的彩色绘本,拥有妙趣横生的剧情、幸福圆满的结尾。
他把这个联想告诉了盛意。
“哇,”她正趴在他的床上写试卷,“我要把这个比喻写进作文里……”
他们的关系愈发紧密。
学校的作业太催眠,盛意总是写着写着睡过去,经常在他的家里留宿。
有一回父母回家没有见到她,差点报警,最后找到公寓门口,看见开门的是一个男生,更是险些晕倒。
他以为会大吵一架。
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被她拉到父母面前介绍了一通。
“——他人很好的!”
只记得这一句了。
其余的时间都在看拉着他的手。
盛意出生不在大富大贵的家庭,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做粗累的活。指腹柔软、皮肉细白,像被一朵云握住。
他不想松开。
以前总看父母亲牵手,他不明白其中乐趣;如今尝到心跳加快的失衡感,他才懂为何父亲要一直握着母亲。
要怎么留住一朵云?
父母是结婚在一起的,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
可能彼时心性不如他想得成熟,归根到底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网络与社会的引导,单纯地头脑发热。
绑在父亲信用卡下的子卡第一次支出了一笔大额数字,收款方是私人账户。
他订下了一条礼服裙。
为他们的婚礼。
“……如你所愿,我说完了。”他抿起失去血色的唇,在残酷的回答前挣扎求生:“如果你曾经没有喜欢过我,为什么还每一天都来找我?——哪怕下大雨,哪怕……哪怕腿受伤了。”
暑假玩得忘乎所以,盛意有一段时间崴到了脚,即便这样也不忘为他带一碗豆花。
盛意几乎坦然到茫然,“因为你家有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