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淡笑:“或许,在三皇子心中,公务就是比父皇重要。”
“那等皇上醒来了,看见三皇子不在身边,会不会疑心啊?”日照问道。
“嘘!”萧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日照猛地收声。
萧然看着不远处,用极低的声音问日照:“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闻言,日照瞪大了眼睛。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两人不远处就是一座假山,周围环绕着半人高的草丛。
天上月亮虽然明亮,但月光照进草丛里,反倒折射了许多阴影。一阵风吹来,那些阴影影影绰绰的,看着十分吓人。
萧然小心地迈步前去。
“姐姐!”日照拽住萧然的手。
萧然回首,微微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继而再放轻脚步,继续往假山处走去。
越靠近假山,听闻的哭声越清晰。
跟在萧然身后的日照,紧张得手心冒汗。
此处光线全被遮挡,只听到“呜呜”的哭泣声。
萧然跟随哭泣声,走到了假山背面。
一个女子背对着萧然,正在烧纸,哭声正是她发出的。
该女子身穿宫女服,萧然定睛一看,觉得此宫女的身形有些熟悉。
“咳。”萧然轻轻咳嗽一声。
那宫女惊吓一跳,慌忙把火纸盆扑灭,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贵人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萧然道:“无妨。你抬起头来。”
宫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躲闪着视线。
借着模糊的光线,萧然认出了这是淑贵妃的贴身宫女,不禁惊讶道:“平梧!你......你怎么?”
平梧也认出了萧然,跪求道:“贵妃娘娘,您饶了奴婢吧!”
萧然扶起平梧,轻柔道:“别怕,你好好说。宫中严禁私自烧纸钱,你这是祭奠谁?”
平梧擦了擦眼泪:“多谢娘娘。奴婢是祭奠慧儿和巧兰。”
“慧儿?”
“慧儿已经被我家娘娘下令处死了。”平梧又忍不住低声哭泣,“我与慧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进宫,一起被分到淑贵妃娘娘宫中当差。但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去了皇后宫中当值,还不告诉我缘由。”
“以前我还埋怨她攀高枝,但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平梧捂着脸,泪水一颗颗渗出,“我能力平平,本不应该成为大宫女。但都是因为慧儿,淑贵妃特意提拔我在她身边,就是为了拿捏慧儿。我在这边过好日子,慧儿却在那边受苦,甚至还把命也丢了......”
“是我对不起慧儿。”平梧痛哭。
萧然垂下眼睫,心中泛起愧疚。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若你想祭奠慧儿和巧兰,就继续吧。”萧然回头,“日照,你去那处守着,万一有人来了,你就咳嗽提示我们。”
日照应下,前往入口处守着。
平梧不可置信道:“娘娘......”
“多余的话等会再说。”萧然点头。
平梧慌忙擦亮火折子,把纸钱全堆在火盆里。
火势蔓延上来,不一会一切都烧为灰烬,只剩下点点余星。
然后,平梧又把火盆倒扣在草丛里,将纸灰掩埋在土地下。
做完这一切后,平梧才感到心跳稍稍平缓些。她上前几步,跪在萧然面前,压抑着哭声,道:“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多谢......”
萧然扶起她,递给她一条手帕,轻声道:“本宫心中对慧儿与巧兰也愧疚难安。但祭奠已罢,你还是擦擦眼泪赶快回去,小心淑贵妃起疑。”
平梧心中也知道后果,但还是坚持对萧然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匆匆离去。
萧然暗暗叹了一口气。
日照在入口处迎着萧然,见她眉目低垂,安慰道:“姐姐也别太伤心。纵然没有你的法子,淑贵妃既然安排她们做了内线,怕是下场也不会好。”
萧然叹道:“话虽如此,但......”
日照悄悄拉了拉萧然的衣袖,萧然猛然止声。
转过假山,入眼便是一座凉亭。
七皇子叶慎坐在凉亭下,悠悠饮茶。
银白色月光镀在他身上,全然是闲风揽月的一位佳士。
“七皇子。”萧然走上台阶,迈进凉亭。
叶慎轻挑唇角:“看贵妃娘娘双眉之中暗含愁思,是从假山那边过来的吧。”
萧然的脚步顿了顿:“七皇子也路过那?”
叶慎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所谓烧纸钱,也只是活人在安慰自己罢了。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萧然笑道:“看来,七皇子活得也很清醒。”
闻言,叶慎抬眼看了萧然一眼,无奈道:“就知道是铭逸泄了本宫的底。”
“但,其实,我很欣赏如娘娘这般清醒的人,从不自欺欺人。”叶慎抬袖斟茶,微笑道,“不知娘娘可否有时间,坐下来听本宫讲一个关系到你我的故事?”
萧然看了叶慎半响,挑了挑眉,对日照道:“你先回宫。”
日照犹豫。
萧然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日照这才行礼告退。
“七皇子有话请讲。”她坐到叶慎对面。
叶慎道:“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斗胆问娘娘一个问题,娘娘觉得淑贵妃是个怎样的人?”
“淑贵妃?”萧然沉吟,“行事谨慎,忍耐力强,善于布局,但缺乏决断的魄力。”
叶慎点点头:“好,既然娘娘信得过我,据实相告,我也不好再卖关子了。”
“攻打桃花庄的决策,虽是太子鼓动皇上做出的,但其幕后黑手还是三皇子。”
叶慎轻轻一句,犹如石破天惊般炸破在萧然脑海。
“什么?!”
叶慎继续道:“三皇子暗中散播他在桃花庄私藏兵马的消息,甚至千方百计的将李仕剑将军兵败的原因也安在桃花庄头上。而三皇子之所以这么处心积虑,就是想让太子攻打桃花庄。届时,桃花庄被攻破之日,就是太子身败名裂之时。”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三皇子所计划的那般。桃花庄的人流离失所,太子被斥责。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娘娘您。”叶慎看向萧然,笑道,“淑贵妃和三皇子真应该感谢娘娘,替他们除了心头大患。”
萧然的手指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我还帮助了我的仇人?”
叶慎叹气,默认。
萧然亦沉默,良久,她酸涩道:“你这些话有没有凭据?我为何要信你?”
叶慎轻笑:“这是金銮殿上,太子亲口说的。当时金銮殿上,除了皇上、太子、三皇子,还有孙景澜和沈铭逸。娘娘可找他二人证实。”
萧然点头:“我自会证实。但是......”
说着,萧然看向叶慎,目光凌厉:“听七皇子所言,你当时并不在大殿中,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还有,眼下皇上正昏迷,你为何不在乾清殿侍驾,反而在此处喝茶?”
叶慎仰头喝下一杯茶,方才慢悠悠道:“第一个问题,我自有眼线。第二个问题,等娘娘知晓真相后,我还会再找娘娘,到时再告诉您,我的答案。”
萧然冷笑一声:“不必再遮遮掩掩了。本宫替你说了罢,因为你也想当太子。”
“不,不对。”她眯起眼睛,盯着叶慎,一字一句道,“你想当皇上。”
“哈哈哈。”叶慎一向清雅的俊脸上,露出笑意,“娘娘聪慧。”
笑完,叶慎站起身,再度斟一杯茶,递给萧然,笑道:“三日后,我在此处等着娘娘。”
萧然侧身避过:“不劳七殿下费心。茶太浓,我怕喝了睡不着。”
叶慎含笑。
“告辞。”萧然点点头,起身离开。
回到宫中,萧然躺在床上,脑海翻来覆去地浮现叶慎说的那些话。
一夜浅眠。
清晨,天刚蒙蒙亮,日照打着哈欠进内殿,就看到萧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案桌前写字。
“姐姐?”日照走过去,疑惑道,“你怎么又起这么早?”
萧然微微笑了笑。
她把手里的信纸写完后,搁下笔,又将信纸密封好,递给日照,嘱咐道:“皇上病了也有些时日,总不见好,本宫心里难安。故本宫写了一封家书,问问叔父和哥哥,宫外可有法子。”
日照将信封揣在怀中:“娘娘放心,今日我就将这封信送到沈府。”
“好。”萧然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里面的令牌,“幸好我如今是贵妃了,手里才有这出宫令牌。你将它带着,便可自由进出宫门了。”
日照点头,将信封和令牌一并小心地收起来,转身离开了。
萧然望着日照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信中的话语。她问道,算计桃花庄的人除了太子之外,是否还有三皇子?
若是如此,孙景澜是否也知情呢?
他又在其中,参与多少呢?
但想了想,萧然又把最后一个疑问划掉了。
因为,她不敢知道“真相”。
日照回来得很快。
萧然展开信封,略略扫了几眼。
果然,沈铭逸说得和七皇子差不多。
其实早在昨天,萧然心中就有了猜测,但看到沈铭逸的回信,看到信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景澜亦在殿中”六个大字,她还是心里一痛。
孙景澜,你为何要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