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忙碌的四人坐到了小摊的凳子上。

云惊秋托腮叹气，打完人依旧愁自己的生意。

景仁半阖着眸子，不发一言。

而拉架喊人，扣人扫尾的谢尘述豪饮三大杯茶。

喝完，他才分出主意在茶水的味道上。

并不浓烈的花香，还微微泛着甜，很是勾人。

他微挑眉，“这茶不错，什么茶？有空了我也去买点。”

话音刚落，一旁的晏辰安冷冷看着他，目光如刀，恨不得割下他拿茶杯的手指。

另一旁的云惊秋半张着嘴，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踌躇模样。

而对面的景仁……

递给他一个傻子的眼神。

谢尘述：“…………”我说什么了？

晏辰安闭眼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而后将话题引向正经方向。

“开业第一日，还是得有些手段来吸引人，不然一个全新的小摊没有固定客人，很难打开知名度。”

谢尘述与景仁点头赞同了这番话，只是云惊秋挠挠头。

他之前从未在人界行走过，后来在妖界一待就是几百年，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

之前决定摆摊也只是一时冲动，激情下去，现实的惨痛就冒出来了。

不过这一桌四个人里，三个人都有经验，坐在一起闲聊着出主意。

谢尘述手指轻点侧脸，眯起眼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神情微妙，“咳，之前师父经常下山卖些东西。”

“符纸，荷包，还有辟邪的铜钱，有什么卖什么。”

云惊秋睁着大眼睛认真听他说，亮亮的，看的谢尘述又咳了一声。

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像是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就，额，符纸买二送三，铜钱五文换一文，保证假一赔十，然后买一个辟邪荷包，送十个荷包。”

“每日还有三卦，十文钱一卦，必须买摊子上任何一样东西才给算。”

谢尘述越说脸就越瘫，头疼牙疼胳膊疼瞬间冒了出来。

跟着师父修行的那段时间，是他面瘫时间最长的时候。

上有为老不尊的师父，拎着桃木剑到处坑骗。

下有上蹿下跳的师弟，拿着符纸有样学样。

小小的谢尘述经常被指使挖野菜，挖桃树，画符纸，绣荷包，当厨子，扫地洗衣，当小骗子。

所以，小小的谢尘述每日除了修行，就是瘫着脸想要欺师灭祖，一剑捅了师弟。

这番经历，堪称标准的反派大师兄的模板。

云惊秋啧啧摇头，看起来比自己还像话本里的反派。

末了，就谢尘述师父用的手段，他给出了评价。

“诈骗，会蹲牢狱。”

谢尘述：“……”忘了，他现在是县尉。

要是师父再出来，抓人的说不定就是他这个徒弟。

“…………”哄堂大孝。

谢尘述的方法直接被云惊秋否决。

无视旁边越来越瘫的脸，他将目光落在了景仁身上。

按理说景仁行走人界这么久，就算没实践过，也知道不少理论。

景仁慢慢眨了下眼，“我的银子是他们自愿送的。”

云惊秋：“啊？”

景仁活的时间长，很多记忆都得慢慢回忆。

记得他在人界行走，吃穿住行都有人主动凑过来，不需要他付钱。

偶有几个动了心思，试图掳走他的，也被他用丝线吊在树上反思了。

故他在人界那么久，还真没去注意一家店开业会用什么手段吸引人。

毕竟他这张脸就足够吸引人了。

云惊秋：“…………”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淡淡的装感从景仁身上冒出来。

长得好，了不起。

指望不上这经历奇葩的两人，于是，云惊秋将视线缓缓移到了晏辰安身上。

眨巴两下眼，期待和请求不要钱一样往晏辰安身上糊。

晏辰安指尖微动，淡定伸手从地上捞起一块木牌。

早就打磨好的木牌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几个大字。

“开业期间，一律五折。”

看这准备充分的模样，云惊秋怀疑他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自己开口求助。

等会儿？

早准备好了，为何不早拿出来？

心眼坏的骗子！

一张纸被推到了他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晏辰安单手撑着下巴，轻而易举看穿他的想法。

“之前没拿出来，只是想让你自己体验一下摆摊的乐趣和困难。”

“毕竟要想长久发展下去，不能只依靠别人。”

只是没想到，他只看了一上午云惊秋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忍不住了。

罢了，玩得开心最重要。

这般想着，晏辰安的目光更柔和了，轻笑包裹在稍显凌厉的眼中，冲淡了那点外人面前的冷淡。

云惊秋拿着纸，心里的激动都快压不住了。

张口就是一段既乖巧又甜的话，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谢尘述扭头看一眼，又抬头看一眼孤傲冷清的景仁。

皱紧的眉头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他瘫着脸若有所思，而云惊秋已经和景仁讨论起来纸上的方法了。

其实方法并不难，采用了一般店铺开业时所用的基础手段。

打折，宣传，送小菜，以及免费试吃。

这一套下来，能留住七分观望的客人，能吸引几分路过的人。

毕竟人都有占小便宜的心理。

云惊秋并不蠢笨，只是不知道还有这些手段来吸引人。

现在晏辰安给他完整总结了一套流程，他越看眼睛越亮。

眼睛还滴溜溜地转，和景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觉得呢？”

“可以。”

“按我这个方法，保管来的人再多一倍。”

“可行性很高。”

“是不是还得买点道具？”

“前面有家店铺。”

晏辰安看着紧挨在一起，不知道再商量什么坏事的两人，脸上冒出疑惑。

谢尘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一阵冷风吹过。

抬头，两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紧了他和晏辰安。

谢尘述：“？”

晏辰安缓缓坐直，微笑，“。”

任何从云惊秋身上冒出的不祥预感，都会成真。

晏辰安如是说。

半个时辰后，那个新开的小摊前多了两个人。

摊主人一改上午的垂头丧气，飞快将做好的吃的放在撕成一块块的油纸上。

美人帮工握着一把小刀，手速飞快，不过片刻，案板上的菜和肉便切好码好。

一块木牌立在摊子前，朱红大字着实醒目。

“五折？！这摊子竟然五折！”

“每桌还送特制花茶，好划算啊！”

“闻着还挺香，这做的东西好新奇，是别的地方流行的小吃吗？”

“要不尝尝？”

这话时不时的便掺杂在围着的人群里，已经有按耐不住的人坐在了凳子上，点了不少。

等待期间，试吃的鸡块和团子云惊秋已经炸好。

哗啦一声，酥脆的外壳碰撞，金黄香甜，不过瞬间，便勾起了围观人的味蕾。

唾液不断分泌，直到有人发出疑惑。

“免费……试吃？”

“意思是可以免费吃？”

小地方还没见过这种卖东西的手段，登时引起一阵惊呼。

这时，一人端着木盘走到摊子前，上面放着竹签扎好的糯米团子。

扬起完美的微笑，冷清如玉石的声音飘飘扬扬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可以免费试吃，尝尝味道不要钱。”

一双白色的狐狸耳朵立在这人的黑发上，做工精湛的耳朵还会随着佩戴者的动作一动一动。

柔软的毛发在空气里上下浮沉，配上这人冷白的肤色，雪白的衣裳，眯起的眼睛……

“啊啊啊！”

“好帅的狐狸！”

“我要吃！小帅哥，我来一份！”

“我要！起开！我先来的！”

“白狐狸啊！好想摸摸他的耳朵！”

“快看，还有狗！”

“啊啊啊！狗也好帅！”

另一人端着木盘走了出来，灰色的狼耳朵挂在头上，面无表情的脸勉强挤出一抹笑。

僵硬，但奇妙的融合上了狼耳朵的气质。

一身藏蓝色长袍，黑发扎紧，用同色发带束好，这人一动，发带和耳朵便一起动。

就好像一只灰狼朝人摇耳朵摇尾巴。

“！！！”

“灰狗！好乖的狗！”

木盘上的炸鸡块很快便被抢光，不少人试吃完便坐了下来点菜。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摊子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尤其是白狐狸和灰狼身边，无数双瞪大的眼盯着他们看。

晏辰安躲过一只想摸耳朵的手，努力保持平和的心情和完美的微笑。

谢尘述瘫着脸望天无语，现在他不想欺师灭祖了，想杀妖。

又一个人看着他尖叫，“狗狗狗狗！好帅的狗！”

谢尘述忍无可忍，“是狼！”

“啊啊啊！会说话的帅狗！”

谢尘述：“……………”

谢尘述：“为何不把他认成狗？他也是白狗！”

被他指着的晏辰安阴着脸，微笑看过去。

有打扮精致的少女嫌弃回他，“他明显是白狐狸啊，怎么，你分不清狐狸和狗啊。”

谢尘述：“呵。”那你们是分不清狼和狗吗？

忙碌炸鸡块和炸团子的云惊秋绷紧了脸，紧压的嘴角出卖了他憋笑的事实。

啊，古人诚不欺我。

美人计常用常新。

若不是景仁还要帮他切菜，他也很想把景仁打扮一番去揽客。

毕竟景仁的脸，比那两人的要好使得多。

他边憋笑边想这些，忽然身后蹭过来一阵凉气。

“惊秋，你再继续想下去，我也可以把你打扮成白色的猫去揽客。”

云惊秋：“…………”怎么每个人都能读他的心啊？

“咳咳。”他不自在挪开视线，转头控告谢尘述不认真干活。

“阿仁，谢尘述快和客人吵起来了，你去看看呗。”

那边，谢尘述就他的耳朵是狼是狗的问题和围过来的人吵了八百个回合，完全没有敬业的思想觉悟。

只有晏辰安微笑面对风雨，抖着狐狸耳朵一点点深呼吸。

嘭！

菜刀深深砸进木墩里，谢尘述身体一僵，缓缓回头，景仁挽着袖子站在了他身边。

毫不客气的，景仁抬手揪起那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耳朵，淡淡开口。

“是狗。”

谢尘述：“……”

不死心，一指旁边的晏辰安，“他怎么就是狐狸？”

晏辰安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还没冷笑，身后摊子上忙活的云惊秋憋着笑替他回答了。

“也可以是狗！”

“白色萨摩耶！”

晏辰安：“……”很好，狐狸都当不了了，降级成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