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好在克丽丝没有发觉:“……不,我并没有看到。”
“那可是你的领地啊,”女孩不高兴地说。
罗德轻轻咳嗽一声,让自己继续走起来:“噢,不过我从没来过,我最近才拿到继承权,你可不能对我要求太高了,我下午才到这里,还没巡查领地呢。”
“巡查领地?”克丽丝笑起来,“听起来太酷了。”
罗德带着她走过荒芜的花园,任由两人的脚步在寂静中踩碎枯萎的叶子。白色的廊柱有些已经破损,还有部分坍塌,斜倚在另一根廊柱上,或者干脆倒在花园里。荒草和荆棘几乎覆盖了它,如果不是他们从它身上跨过,根本不知道它倒在了这里。
他们走过巨大的柱廊,黑色的锁链从四周散落下来,上面有破碎的黑铁做的灯,墙角有黑色的已经干涸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也许是血液——
“我的祖母说,”克丽丝再次开口,“她说这是一座被诅咒的城堡。”
“什么?”罗德忽然回头问。
女孩认真地看着他:“一座漂亮的城堡里住着一个残忍的领主,我祖母是这样告诉我的。”
罗德回头不再看着女孩甜美的脸,在这座颓废荒芜的城堡里,她渺小地就像一抹幽灵。
“我冒犯你了吗?”女孩犹豫了一会问,“可是这些地方就是让我想起祖母的话了……”
罗德回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并没有,小姐。”
“我的祖母说,领主是一个很年轻的人,有金色的头发和漂亮的蓝色眼睛,他态度亲切而引人好感,但是却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物——听起来像吸血鬼,对吗?”
罗德僵硬了一下,虽然按照祖母的祖母的年纪应该没有见过自己才对,不过描述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差。也许那个老人见到的是奥雷尔,毕竟奥雷尔离开这个城堡的时间比自己晚的多,就描述的外表上来说,他和奥雷尔都是艾尔特家典型的长相,金发、蓝眼,具有欺骗性的外表。
“我的祖母的祖母说,她小时候看过那个领主一眼,但是当她垂垂老矣的时候,那个领主还是那么年轻……”女孩对于这种传说津津乐道,“我想这是我的老祖母用来吓唬我的,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故事,镇上没有别人知道这个故事。”
罗德则用轻松的声音说:“如果领主一直活着,那我就没机会继承古堡了,这样这座古堡也不会废弃成这个样子了。”
“您说的很有道理,”女孩甚至用上了敬语,“床头故事永远经不起推敲。”
他们一起爬上了塔楼,塔楼比主城更加残破,风吹过高耸的塔楼,就像厉鬼的尖啸一样,月光则平整地洒落下来,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罗德用手电筒为克丽丝照亮塔楼的楼梯,这里离魔法阵的中心更远,所以刚才那座荒废的花园在这里看来就整洁多了。
这里到处是蜘蛛网,有些蛛网覆盖了整扇门,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多大个的蜘蛛才会织出这么大的网来,最后罗德从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找出一段蜡烛点上,才将这些蜘蛛网烧掉,它们发出尸体般的臭味,克丽丝皱着眉头,罗德让她用袖子堵住鼻子,警告她不要大口呼吸。
他知道那是什么,这种蜘蛛以前在城堡里从来不会招摇过市,它们大多栖息在艾尔特家城堡的地牢里,以一些小猫小狗为食,不过当这个城堡废弃以后,它们显然占领了塔楼。
牢固的魔法阵让这些东西无法离开城堡的范围,就像三头犬也没法跑出领地一样,它们全部被禁锢在这里,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乃至到现在,没有食物,它们或许死去了,或许沉睡了,或许还在等待猎物,蜘蛛,总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这里比主楼更加荒凉……”克丽丝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在黑色的走廊里走过,她不小心碰开了一扇门。
接着她就走了进去,罗德抱怨说她不应该乱走。
这是一间废弃的厨房,管家以前告诉过罗德,塔楼里的厨房跟主楼的厨房是分开的,因为塔楼里的居民太多,而食物跟主楼的食物分别太大,所以这里有一个单独的厨房。
“这是个厨房?”
“曾经是,”罗德纠正说。
克丽丝有些犹豫:“……它看起来不像厨房。”
的确不太像,倒像一座电影布景中的坟墓,有很多骨头堆在一个角落里,白骨森森。
“猪的骨头跟人类看起来很像……”罗德心虚地对着一堆骨头说,幸好这里没有人的头骨,而所有的骨头都被拆开了,“……我猜这里以前一定住了很多人。”
没错,这里曾经是药房和巡逻队和信使住的地方。巡逻队由黑暗中的三头乌鸦担任,而信使多是一些法师召唤出来的黑暗有翅生物,那个年代没有电话,而信鸽又太容易被人吃掉,所以传递信息的重任就落到了那些东西身上。
“走吧,”罗德拉着克丽丝离开这里,他担心她看到脚底的血腥和墙角游走着的不祥的黑暗。
他们终于来到了药房,这里的一面墙倒了,这里受魔法阵照顾的地方极少,能够保持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他在这里迅速找药,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情。
当血族撤出这里的时候,那些黑暗仍在,魔法也在,也许这里已经成为了某些东西的巢穴。而克丽丝现在就想一块毫无抵抗力的肥肉,黑暗中有些东西虎视眈眈,正想把鲜血祭奠饥渴的灵魂。他们得在找到药以后赶快出去。
罗德一脚踩死在黑暗的角落游走的一条人面蛇,然后在一面跟墙一样高大的架子上寻找治疗三头犬的药品。管家显然做好了主楼的封印工作,他打扫了所有的地方,用魔法封存了这片领域,不过显然塔楼这些地方不在他的计划中,所以塔楼里留给拜访者的只是阴森和诡异。
“我找到了!”罗德一把抓住架子上的一个药瓶——它摆放的地方很明显,毕竟是常用药。罗德一开始忽略了它,是因为这个架子上的药摆放的太久,以致于颜色微微发生了改变,不然,他在走房间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它了,“克丽丝,我找到了,我们该离开了……”
罗德回过身,但是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尖啸般的风声,在药师的房间显得格外嘹亮。月光静静地洒在木质的地板上,上面轻叠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这里算的上是塔楼里比较干净的一个房间了,但是克丽丝却不在这里。
难道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趁他找药的时候,偷偷抓走了克丽丝?
如果这样的话,克丽丝多半已经被分食吃掉了,天知道这批东西到底饥渴了多久!
不过,幸好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克丽丝只是站在墙壁的阴影里,她背对着罗德站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克丽丝?”罗德轻轻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并没有回声,依然站在那里。
罗德走过去搭住她的肩膀,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随即困惑地转过头看着罗德。她看起来没什么事情,只不过脸色苍白地可怕,在她的背后有一面破了的镜子,残存的镜面还留在上面,映着深邃的黑暗,扩大了黑暗的领域。
“克丽丝,你没事吧?”罗德轻声问,在房间里,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唯一危险的人面蛇刚才已经被他踩死了,这会儿尸体虽然在角落里,但是好歹不会再威胁别人了,“你看起来有些害怕,让一个女孩到这种地方来可真是我犯的一个错误。”
“不,”克丽丝连忙说,“只是一个荒废的塔楼,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枪。“我有枪,”她说。
“你们可不能这样拿着枪到处乱跑……”罗德露出一个笑容,将自己的另一只递给她:“拉着我的手,我带你离开这里。”
女孩忽然有些迟疑,但是在罗德困惑之前,将手放到了罗德的手上。
越来越多的黑暗在塔楼的深处汇聚,那些和他甚至和他的家族同样古老的东西正在伺机待发,而他的力量早已经因为他的儿子而丧失了一大半,现在只恢复了一半的力量。
“你知道怎么用枪吗?”罗德柔声问。
女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的父亲曾经教过我,他有一只猎枪。”
罗德继续用朋友般温柔的口气说:“如果看到什么不对劲就开枪,这里是我的城堡,我不会责怪你的。”
克丽丝没有提问,事实上,在罗德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她跑出了药师的房间。
女孩听到石质的走廊发出细碎的窃语声,说着一些她从来无法听懂的话,仿佛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拥挤在那里彼此叫嚣着。外面的风声大的离谱,就像美国的飓风一样嘹亮,仿佛有人已经吹响了号角,至于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去想。
走廊里黑的离谱,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步,更远的地方就被黑暗吞噬了,年轻的领主手里的蜡烛而已是如此。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在黑暗中,有种不可思议的美丽,就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天使一样。他金色的长发就像漂亮的阳光,即使在黑暗中也不曾暗淡下去,克丽丝第一次这样打量罗德——他真美丽。
有了这个想法,克丽丝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她的视线一直追逐着他。
“我们得走快一点了,”罗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克丽丝已经跑了起来,即使跑起来似乎也跟不上罗德的速度。幸好他拉着她,要不然,她可真跑不了这么快。
“怎么了?”克丽丝的声音有一丝惊慌。
“别回头,”罗德的声音依然温和友好,但是却充满了警告。
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是她能听到同样迅速的脚步和类似指甲划过石墙发出的粗糙声,然后弹击着人的神经。她有时候甚至感觉有东西已经接近到了她的背后,甚至有一些东西碰触到了她栗色的发丝。
他们跑过黑暗的走廊,走路长长的封闭石梯,罗德依然拉着她,而她累得气喘吁吁。她的手电筒忽然在奔跑中落到了地上,她试图弯腰去捡,但是罗德拉着她继续跑。细微的光明很快就被黑暗吞没。
也许是因为我们在奔下塔楼的关系,克丽丝想,手电筒的光线被墙壁阻挡了。她气喘吁吁地跟着罗德跑,塔楼的出口就在面前,但前提必须穿过一道幽黑的塔楼。
“杰夫现在怎么样了?”罗德忽然开口问。
克丽丝一边跑一边回答:“高烧不退……他很痛苦,一直在说梦话,还在哭泣……”
“把药水涂在他的伤口上,他没时间了,”罗德利索地开口,然后忽然站定身体,“你想救他对吗?”
克丽丝愣了愣:“是的,先生。”
“那么就跑出去,越过花园,你知道回到二楼客房的路对吗?”罗德问。
“……是的……”
“那么现在跑出塔楼,别回头。”罗德迅速说,他推了克丽丝一把,“快点去,他等着你救命。”
“可是……”克丽丝想回头看看后面的走廊,但是罗德又推了一把:“你想让他活命对吗?他救了你。”
“是的。”克丽丝说。
“那就快跑。”罗德说,将手里的药瓶放到了克丽丝的手里,“听我的话,快跑,别回头,明天我会送你们回去。”
克丽丝想说些什么,但是莫名的恐惧让她奔跑起来,紧紧拽住那个瓶子,她在黑暗的长廊里跑起来,朝着洒满月光的门口跑去。没有蜡烛——刚才奔跑的时候已经熄灭了,没有手电筒了——它遗落在塔楼弯曲的楼梯上,被黑暗吞没了。
后面是一片黑暗,她似乎能听到金戈之声,但是当她屏气倾听的时候一片寂静。仿佛黑暗吞没了一切,吞没了罗德,甚至吞没了声音。尽管那么安静,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她担心自己也像罗德一样,被那片黑暗吞噬,甚至连声音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紧握着詹斯特给她的枪,她的父亲给了她一次练习的机会,但是她并没有打中靶心,但是这次不容有失——因为杰夫的命在她的手上,姑且不管这是什么药,但是她却觉得一定有效。
就在她快要到达出口的时候,一道影子越过她的面前。她没看清那是什么,她只是记得罗德刚才告诉她的话——不要回头。
但是她在跑出塔楼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猫叫,随即就像错觉一样被整个黑暗吞噬。
5.
克丽丝气喘吁吁地走进主楼的大厅,大厅的盘旋楼梯可以去二楼的客房。她的肺痛的难受,这里原本阴森恐怖,但是这会儿比起那座塔楼可就太亲切了。罗德在这里点上了蜡烛,显得温暖而亲切,她的眼睛习惯了在黑暗中,淡淡的烛光让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痛。
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