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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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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宁市还未来得及褪去夏季的炎热,三年前掀开故事新篇章的少女,在又一个九月,踏上了新的旅途。

绿皮火车行驶在轨道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半敞开式的硬卧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在饭点,泡面的味道似乎黏附在了老旧的铁架床上,久久难以散去;那从各种材质的鞋面溢出的怪味,与泡面味纠葛在一处的,酸涩得让陆铮头脑发涨。

陆铮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和陆文康出发前往火车站时候的情景——

陆文康比想象中的还要古板且守旧,很早以前晏霞就曾说过,陆文康是一个被时代抛在后头的老古董。

晏霞也曾一度非常骄傲地告诉陆铮,你瞧,现在连我都会用智能手机了,你爸还不会。

陆文康根本不在乎晏霞的调笑,他有着一套自己的认知和行为准则。在他心里,晏霞是最容易被骗的存在,所以不论晏霞说什么,他都不会做出改变。

除非这个想要他改变的人,是他的姐姐——陆淑贞。

所以,陆铮根本不会告诉陆文康,从沂宁市出发前往嘉海市的机票并不贵,运气好的时候甚至只比火车票贵上一百块钱。

而沉默也是需要代价的。

代价即是陆铮需要在这没有信号的绿皮火车上度过两天一夜。

但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也不失为一种好机会——一个让陆铮可以静下心来思考的好机会。

“你就不好奇我考到哪里去了吗?”

这个问题,在陆铮午夜时分醒来后,仍孤零零地停留在了手机屏幕上。

卧室内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进入深夜后有些阴冷的寒气让陆铮感到发寒。

这份寒冷,让陆铮仿佛穿透了手机屏幕,看见了打下这段话时的程衍——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那一头,从满怀期待的等待最后化作落寞,用轻飘飘的一个问句,作为最后一道反击。

好奇吗?

当然好奇。

但比起心中那雀跃的好奇心,陆铮的冷静还是占了上风。

在考试成绩公布后的没多久,陆铮就从与程衍的交谈中得知了他的成绩。

程衍的成绩一向优异,他的高考成绩也没有像陆铮起伏不定的内心一样出现任何意外,他付出的时间与精力都成为了他可以考上顶尖大学的资本。

他有着良好健全的家境,自身又有着比大多同龄人优秀的硬件条件,爽朗大方……且从不缺乏追求者。

而陆铮,而她自己——

陆铮垂下眼眸,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躺在自己对面下铺上的陆文康。

陆铮时常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躲在下水道的流浪猫,她生活的环境是阴暗且潮湿的,只能靠着途经下水道的零星食物果腹。

但是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位心软的神,在心软的神的努力下,陆铮踏进了梦想的伊甸园。

伊甸园里的景色让陆铮震撼而陶醉,太过美好太过绚烂,在踏足的那一刻欣喜就由心迸发。

但在这份欣喜之中,还混杂着一丝无法忽视的迷茫与自卑。

随着时间匆匆的流逝,陆铮很快就在这座伊甸园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可以是这座伊甸园内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花,也可以是在伊甸园树上栖息着的渺小鸟儿。

她羡慕着那挂在粗壮树干上鲜艳的红苹果,也羡慕那可以自由翱翔在天际的雄鹰,羡慕的同时,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但陆铮从不敢忘记,自己是因为运气好,才来到了这座伊甸园。

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伪装起来,也小心翼翼的和园内的其他人建立着不远不近的羁绊。

陆铮不可否认,情感的萌芽总是不受控制——

直到有一天,她猛然间发现,那位心软的神,不是神,只是一个用羸弱的双肩给陆铮构筑了一个乐园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穷尽了一生的心血,只为了给陆铮一个还算温暖体面的栖居地,让她去看一看没见过的风景。

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当这个普通人再也无能为力让陆铮继续活在这个伊甸园的时候,当陆铮走出伊甸园的大门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逼仄的下水道里。

在她无意识之间,暗绿色的霉斑将陆铮仅有的栖息地侵蚀,它们攀上了先前还算洁净的墙面,几乎要将陆铮包围。

那下水管道的裂缝里渗出的污水,在嘀嗒嘀嗒声中淌向了陆铮,沾湿了她的身体,试图将她吞噬。

陆铮记得那一天,自己避开了程衍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昨天兼职太累了,睡着了。”

而得到了这个答复的程衍,和陆铮默契地选择对前一天的小插曲缄口不言。

两人没有再选择谈论有关志愿和未来的一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铮看着在朋友圈内的程衍开启了毕业旅行,又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面包店的制服。

他们的人生本该如此,本该没有交集。

曾经的一切美好幻想,不过是那座名为校园的象牙塔给予的片刻安宁罢了。

陆铮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明白自己要去构筑自己的未来,不该再被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所拉扯。

……

当两天一夜堪称折磨的旅程终于结束,陆铮顶着两只黑眼圈,望了望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手机里传来了晏霞的声音,“铮铮啊?你到了没有哦?”

虽然晏霞早就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但她并不识字,所以和陆铮发消息的时候总是用的语音。

“快到了。”

在与晏霞聊天的对话框下方,是林良辰在中午时和自己发的消息——

“你去嘉海市啦?”

“嗯,你呢?”

“哎呦,终于等到你问我啦。”林良辰的消息紧跟着就是一个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不屑的表情包,“我还以为你除了邢忆柏和张锦欣,完全不在乎其他同学考到哪里去呢~”

林良辰的阴阳怪气,让陆铮无语地撇了撇嘴,“你要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行。”

“你……!”

“别啊,姐姐,我真的特别期待你来问我。”

陆铮:“呕。”

片刻的沉默,换来了林良辰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吐槽——

比如自己是怎么和爸妈据理力争最后填报的志愿;比如他的女朋友考得有多么厉害,最后去了南方一所顶尖大学;再比如,林良辰告诉陆铮,他所在的学校就在距离嘉海市1000公里的北方城市。

“才1000公里,我到时候不忙了假期去找你玩啊,陆铮。”

林良辰兴高采烈地发出了消息。

1000公里?

陆铮挑了挑眉,林良辰这轻描淡写的表达方式,让陆铮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地理不好,对1000公里也没有特别具象化的概念,但就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陆铮没有立即回复林良辰,而是打开了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

得到的结果让陆铮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这1000多公里的距离,几乎等同于从沂宁市出发来到嘉海市了,是绿皮火车都要坐上两天一夜的程度。

“你知道1000公里有多远吗?这和我从家到嘉海市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啊。”

陆铮仿佛看见了林良辰耸肩的模样,“很远吗?不远吧。这算啥,小小1000公里,去找你玩还不是轻轻松松拿下。”

“行吧,你开心就好。”

伴随着一阵轮子与铁轨碰撞、摩擦的声音,陆铮抵达了嘉海市。

不同于沂宁市的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嘉海市是三面环海的海滨城市。

两座城市的区别,从陆铮与陆文康一同走出火车站的瞬间,就感知到了不同。

那只有在老家才能感受到的凛冽海风,在陆铮双足落在空旷的火车站广场上时,就迎面朝陆铮的面庞拂来。

但这阵呼啸而来的海风,比起老家那厚重的咸湿气息,多了一丝清新。

陆铮与陆文康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了。

陆铮坐在的士的后座,听着前方陆文康与的士师傅的侃侃而谈,不由得放空了自己——

她忽然有些雀跃,也有些期待,期待着那在前方未知的新生活。

陆铮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直到两人在街边找到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快捷旅馆,这纷乱的思绪也没有停止。

当陆铮收拾干净躺在酒店的床榻上,望着天花板时,仍在想着,想着她的新宿舍想着她的新舍友。

但前一天在火车上的疲倦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陆铮包围,她很快就带着对新生活的各种向往陷入了沉睡……

川流不息的人群,陆文康扛着一大包编织袋,走在前头。

陆铮则独自拉着到大腿处的行李箱,紧赶慢赶地跟在陆文康的身后。

两人经过一番寻找,终于在校园内找到了陆铮所在的宿舍。

开学季的女生宿舍并没有限制男性的进入,所以陆铮在宿管处登记了下,陆文康便跟了上去。

没有电梯的宿舍楼,扛着沉重的行李箱实在不是一件易事,等父女俩抵达时,两人都不可避免地出了汗。

陆铮走在了前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宿舍号。

她小心地推开了黄色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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