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得到老板明确指示，我火速退了原本的票，刷界面抢到下午航班的两张票。在飞的路上，我简单同他科普了一下“妈妈第二次生病是另外的位置”、“‘单身’了一年多我妈觉得离婚是不对的”、“现在两人神奇地复婚了”、“我爸在五十岁又神奇地发生了许多改变”……吧啦吧啦诸如此类。
看着大哥依旧神情专注，还有点儿乐此不彼的表情，我盘算着这位乐队主唱该不会是……对磨难中破镜重圆的波折爱情十分中意吧？
{鹤星宙：笨蛋，我是中意未来的……}
{木九衣：嗯？}
一路上没有辜负这本该无聊的漫漫时光，我讲得津津有味，他听得乐在其中。
下了飞机，出租车上我还是不放心，第@$#$&(&*^&^遍嘱咐他：“你的身份不是（小小声）大明星，是我的大学同学名叫鹤晨宇，记得么？”
“嗯，晨宇，这么好记的名字，八百遍你说了快八百遍了。”鹤星宙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我这不是保护老板的生命安全麻~”我反复看车镜，确认司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谈话，“你放心，我家属于小城镇，只要不去商场，你只戴个口罩也不会有人能想到，你就是那个……”
“咳咳……”呦，自我保护意识不错~~
我拍大腿保证：“担保你身心愉悦，没有压力~”
东北小城，家门口。
鹤星宙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在手扣门前安抚他：“你别怕，我爸妈不是老虎。”
“哦，”他点点点头，嘴唇略抖地开口：“我、我、我不紧张。”
这个画风、好像哪里怪怪的……
“我、我真没紧张，”他举起来在机场临时买的一堆保健品，“我就是，就是太冷了！对，冻的……”
“你放心，”我凑近了对他讲：“我爸妈啊有一点儿，怎么说呢，脸盲！年轻辈一众明星，他们都不认识，你自然点儿，看我表现。”
敲门后半晌，终于有人来开门，是我爸。
我爸先是看到我过节前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后是看我身边有个秀气的男孩子，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跃然他眉上啊~
“啊哈哈哈，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我、我妈呢？”也是太长时间没生活在一起，突然面对爸爸我一时有些局促。
“你妈啊，打麻将呢。”爸爸接过我们手里满满当当的大包小裹。
“啊？刚刚她还微信同我说，在家等我呢。”
“是啊，在家打呢。”
“那怎么……”没有声音？？
话说一半，被屋里底气十足的女高腔打断：“衣衣回来啦~等会儿聊哦，我打完再说！”
我爸比划着我妈拿手机的姿势：“用电话打的。”
大概……又半晌吧，我们三个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吱声。
我妈在千呼万唤之中终于出来了，走路都带风：“衣衣呀，想死我了……”
我正咧嘴笑张开怀抱拥抱妈妈，她半路停下来冲着鹤星宙去了，一边小碎步一边扬声笑着问：“哎呀呀呀~~~这个小帅哥是谁啊？衣衣介绍一下啊……”
“额，这是我同学！”我赶快一个箭步拦在鹤星宙面前，阻止我妈的疯狂热情攻势，“你叫他晨宇就行啦，他、他、他……他就是来旅游的！”
我妈是不是吃得太好又胖了，我使上全身力气把她拉离鹤星宙，悄声对她说：“他是南方孩子，只是来看看东北的雪，我们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同学腼腆得很，你别吓着人家。”
看着我妈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张口想要开启唠叨模式，她半句话还没出口，被鹤星宙捷足先登，朗声：“阿姨你好！我是九衣的朋友，你叫我晨宇吧。”
“啊好好好好……”我妈赶快握住鹤星宙伸过来的手，“是‘朋友’啊，非常好非常好。”
“是啊，昨天她答应带我来玩儿，没来得及提前告诉叔叔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听错吧，这是不会说话的鹤星宙说出来的话吗？等等，刚刚他是冲我妈发动笑容连击wink吗？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坏了，听这声音，我妈已经被攻陷了，“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待多久，阿姨都欢迎啊。这几天你想吃什么，都跟阿姨说啊，哈哈哈哈……”
“妈、妈，我……”
“你先等一会儿，晨宇啊，阿姨带你参观参观。”我妈拉着鹤星宙的胳膊进次卧了。
次卧……？？我屋！！
我火急火燎冲进自己的房间，我的天呐！
“我说妈，”我一边动用绝招无影手收走目之所及的照片，一边震惊于我妈太能干，“这么多相框你都哪儿来的啊，这照片，不是放在相簿里的吗？？”
“晨宇你看啊，这个是衣衣五岁的，这个是十二岁啦，这个这个你能看出来，还是婴儿的小样啊~”我妈既耐心又声情并茂地讲述我的“成长史”，“这是刚上初中在宁波旅游时照的，还不太高呢……我说木九衣，你干嘛呀，都给我收走了！”
“是啊是啊，”鹤星宙跟着起哄，“我还没看完呢。”
“对呀！”我妈把我扣过去的照片一一翻回来，“客人还没看完呢！”
我……我的妈妈妈妈啊~~~
“诶，晨宇你来看这幅。”我妈把他拉到床边，指着床头上面一幅巨大~~的照片。
我的天呐！！需要放大这么多倍挂在这里么？？一张我孩童模样的传统艺术照，大红脸蛋红嘴唇，眉心还有红一点。我不想把它摘下来，我现在只想捂着脸溜出去，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五十三
我家客厅，晚饭中。
我全程一手捂着脸一手往嘴里扒拉饭，心里默念：快点吃快点吃……
果然，五分钟，我就噎着了。
“这孩子……”我妈十分淡定地看我张牙舞爪地找水喝。
我恨不得把脸藏进水杯里，耳朵机警地捕捉到我妈温柔询问的声音：“晨宇你说，衣衣小时候好不好看？”
正咽下去水差点被呛到，我绝望地听着这个无法挽回的话题。
“我觉得，”鹤星宙还刻意顿了顿，“挺可爱的啊。”
……
“我吃饱了，你们吃哈。”我赔着笑赶快溜，进屋，清扫战场。
二十多分钟后，鹤星宙恋恋不舍地暂时告别我妈，进到我房间。
“晨宇啊，快坐。”我学着妈妈的声音，把蓄满软垫的老板椅送到鹤星宙屁股底下，“终于吃完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妈儿子呢。”
鹤鹤毫不客气地坐下，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嗯……我觉得可以啊。”
“嗯呢？”我一点一点逼近他的脸，一幅看穿了你的把戏的模样。
这……是被发现了么？鹤鹤心里念叨。
“我跟你讲啊，”我鼓着脸帮他良心提醒，“我妈啊，是近半年开始做饭好吃的，以前尤其是小时候，那简直…简直惨不忍睹。你见过黑的馒头么，还有土豆是生的、菠菜汤是甜的……”
鹤鹤确实没见过，挺聪明机灵一姑娘，平时一点就透，上来劲儿脑回路有点……偏。
“所以啊，”我在给他划重点，“你不能被一顿饭蒙蔽了双眼，要有分辨的能力，不要被我妈轻易搞定哦。”
鹤星宙意识到自己需要马上岔开话题，不然这堂课结束不了了。“内个，刚才吃饭，看你和叔叔的关系，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我抿着嘴，一边背过身走到床边坐下，一边回答这个问题：“嗯，不久前刚缓解的。”
“他们刚复婚的时候，我还在南方念书，没有回去。离婚时候牵扯甚广的杂乱事情，多多少少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我爸。然后我选择给彼此时间，让大家心里的洞洞慢慢愈合。所以送上祝福我就淡定地去忙学业和实习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思绪没有顾虑地流动，“其实哪能不开心呢，我连着一个礼拜没睡沉，是开心的。只是……有时候不露情绪不是不愿意分享开心，只是有些怕高兴得过分了，就开始有冷水。”
“害，这不过是我之前失望怕了，多少有点消极色彩的想法。”我对着鹤鹤不好意思地笑，“不过，总有事情是慢慢变好的。不久我妈帮我爸给我传话，说他想我了，要两个人来南方旅游看我。我那时也盘算着回家就没让他们启程，可后来我就去了北京，回家的计划也就一直搁置。再后来我也念他们念得紧，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挑了两天回去一趟，总是比南方近的嘛。虽然只在家里吃了两顿饭，住了一晚，可我在隐约中感觉出，他不太一样了。虽然他还是有一点点刻板、大男子主义、不听劝，指点江山的样子也还是让人不容易接受，但……他开始认真听我们说话了，开始学着关心妈妈，不论是做家务还是言语上，双方意见不同时开始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我是真的渐渐觉得，我爸爸，开始同以往，不一样了。”
“虽然吧，刚刚进门说话间，我们爷俩还是有些隔膜没消散干净，但我们开始重新信任彼此、爱护彼此。说回来，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鹤星宙认真听故事发展的进程，突然听闻自己还有功劳，“可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我把你带回来，他以为我的人生终于有着落了。上一辈男婚女嫁的想法，你懂的，十分着急我有个托付。虽然立刻就解释清楚了，但看到你的一瞬间，我能看出来，他特高兴。我们俩之间的尴尬就少了一大半，嘿嘿嘿，看来你不说话的时候用处大大的嘛~~”
我看着鹤鹤稳踏过步子，移动到我床尾的衣柜旁一靠，抬眼越过我的头顶不知道在看什么，端详又仔细：“嗯……这张照片拍摄得非常到位，既拍出了小女孩紧张又自信的神态，又传达了上个世纪人们对传统艺术的表达和尊重，这照片你如果细看……”
“啊啊啊啊~~~”我的手下意识一抬，抱着的小熊向上画出自然抛物线的下一秒，我把脸牢牢埋进胳膊里，趴在床头不起来，“没法见人了……”
鹤星宙眼疾手快地接稳小熊，心里默念：还好还好，小熊生命挽救及时，不愧是我……
“小照片都扣上了战场打扫得还是不彻底啊，看来得帮你找个大~一点的布才行。”
他带着小熊一同嘲笑我：
“嘿嘿嘿，看来你不说话的时候，用处也是大大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