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自那日元姐风波过去后,孙闻竟没有继续为难我。几朝安稳日子后,难得在新娱大楼碰到齐妈。她告诉我万棠已经回国了,调整好状态后到公司来开会,我正式接手离职助理的工作。
周一,上午9:00,业务部早会。
齐妈开了后门比着手势把我叫出来,整理披上身的羊绒围巾:“长话短说,一会儿万棠会来,你去门口等她。”
看我点着头但心里没太有底的样子,齐妈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两句:“她今天就来公司开个会,说是大老板要来,不然她八成也不会来。你小心些。”
“齐妈你嗓子怎么了?”听着齐妈的声音不太对,我掏出兜里的草本含片,“得空吃会舒服很多,我先下楼去接万棠。”
齐妈瞧着那个匆匆忙忙跑楼梯的身影,裹紧了自己胸前的围巾,按开一颗含片扔进嘴,哑着嗓音自行言语:“希望大老板不要问我太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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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流往复的大门口等了大概三十分钟,一辆黑色保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的正中央。我抬头便看见万棠摆着裙子从车内探身,端庄但不失媚气,不亏是曾经的国民偶像,女神魅力从车门打开的一霎时就涌了出来。
我正试着找稳时机上前向万棠说明情况,她远远瞧见我便走了过来,微笑着柔声说:“你是木九衣吧?我听齐妈说了。”
我礼貌地回笑着点头:“老师路上辛苦,齐妈在楼上等您。”
万棠用手遮嘴笑着:“太客气了,叫什么老师~就叫万棠姐吧。”
我抿嘴笑点点头,安静地跟上随行的一众工作人员。
从七楼电梯出来,拐个弯直走就到齐妈提早安排的会议室。这不怎么长的行廊上,谁承想会上演“冤家路窄”的戏码。走廊另一端黑压压的一拨人,身在队尾的我实在看不真切另一边人们的脸,只得跟着队伍停了脚步。万棠止了往前的步子,盯着甩着头发一点一点靠近她的人。
“好久不见啊,万姐姐。”这声音是……纪濛音?
“是啊。”万棠压着独有的声线意味深长地说:“真的是,好久啊。”
纪濛音皮笑肉不笑地哼着音:“万姐姐这是,话里有话啊。对妹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以开诚布公提出来呀~”
万棠的助理看不下去,上前呛声:“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还好意思当众卖弄口舌刺激万棠姐……”
万棠抬胳膊拦住了身边助理欲上前理论的架势,深呼吸忍着不作声。
“哟,小吕呀,”纪濛音瞪了瞪眼,转着手腕用着兰花指的动作指了指万棠的助理,“都这么多年了,还跟着万姐呢。还是,这两年万姐姐才把你找回来,别让你吃不起饭啊哈哈……”
“你!”小吕咬着牙根挤出这一个字。
“我自然是比不上妹妹的。”万棠提着一口气往前几乎快贴上纪濛音的身子,“这么多年没什么进步,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工作、上着乱七八糟的通告、赶着永远都跑不完的场子。我的精力实在有限,比不得纪妹妹你这么,体力旺盛。”
身边人群发出嗤嗤笑声。
纪濛音横了眉毛,挤弄着眼要发作,瞧见万棠像是得了逞的表情便克制住,扯出笑容答话:“我都快忘记了,万姐姐38岁的生日快到了,难怪没什么精力呢,年纪大了不由人啊~妹妹提前祝姐姐38岁生日快乐啊~~”
万棠的脸红了变青,青了又发紫,被人戳了年龄的死穴自是稳不住情绪的。
我赶忙努力穿过人群,来到万棠身边用着不大但周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万棠姐,齐妈还在会议室等你,你不到估计这会没办法开始。”
万棠被气得变了颜色的脸还没复原,有些感激地朝我点点头,便推开纪濛音大步往会议室走去。
纪濛音被挤歪了身子,踉跄着被小莘扶住,也不忘翻个白眼冲着我说:“别得意,小心啊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谢谢提醒。”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会议快开始了。”
纪濛音哼着鼻音梗着脖子进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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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了凳子从后门入,悄悄挪到小吕的身边坐下。我的位子前面正是万棠,围绕桌子的第一排自是有影响力的艺人或者经纪人的位置。万棠端坐在沙发椅上,看着自己对面正理着长睫毛的纪濛音扬着眉挑衅,立马别过脸不予理会。
坐稳后我放眼望过去,一屋子明星带着经纪人和助理,演员、歌手都不少。小吕告诉我,很多艺人赶通告没办法来,就经纪人来替。大老板发话说今天的会议艺人或经纪人必须至少有一个到场,看来是要宣布比较重要的事情。
正说着话,门口就出现一个自带威严的身影。身着全套饱和度极高的黑色西装,迈着利落果决的步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刻着岁月痕迹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环视四周的工夫,刚还乱糟糟的偌大屋子静得可以听清周围人的呼吸声。
大老板没有坐下,操着分辨度非常高的低音说:“叫大家来,只宣布一件事——今天起,音乐部和影视部整合为一个部门,影音部门。”
四下里的窃窃私语一阵又一阵,逐渐清晰到彼此压不住。
大老板咳嗽了一声,会议室马上去了杂音,又静回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分辨的程度。
“今天这个决定,是股东大会通过的,相关部门经理会着手整改程序。影音部完成合并后,由原影视部经理担任负责人,望周知。”
大老板语毕便离开了会议室,接下来的会议由未来的影音部负责人主持,继续说明详细的流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约莫着重点都讲述完备,后面的程序事项确与我没太大的关系,我偷偷绕出后门到走廊喘口气。
正偷得半晌清闲,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惊到我:“小家伙,你也这么不爱开会啊?”
眼眸提溜转,一个激灵原本倚墙的姿势我赶紧站直了,回过身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元姐啊。”
“哈~”元姐凑过来和我一样靠着白墙,“你以为是谁?上司来抓你?”
我托腮乐:“你也是上司。”
“嗯,孺子可教也~”元姐摇头晃脑地学教书先生,“敢问这位小生,逃课心虚否?”
我压不住嘴角的自然反应笑得更开:“不虚不虚,有先生陪我,自是乐得自在。”
元姐比划着要捂住我的嘴:“你小点儿声,里面听到了可还行。”
我听话地收了收声,悄悄问:“元姐也是觉得无聊溜出来的么?”
“我啊,不是。”元姐摆弄着右边的长耳环,“我压根就没进去。”
“嗯?”这么说来,刚刚观察当下的时候好像确是不见元姐的影子,“这样的会,元姐是要参加的吧。”
“按理说,是的!”元姐把手背到腰后面,头倚着墙“叹息”道:“可我都快要走了,这种场合去了不是尴尬?还有大老板,还是不见为妙。”
突然,她头移过来一本正经地问:“你总是元姐元姐地叫,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愣着神,感叹于这话题移转跳脱的幅度和速度,元姐失望的声音就塞满了右边耳朵:“啊~~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公平啊,我都知道你叫什么……”
我抚着下巴假装捋顺胡须,道:“元是疆域最广之朝,茗是文人雅士品茶之乐,青是连绵雨势浸没之苔,我说得可对啊?”
元茗青一脸满意状:“不错不错,我可没你这么有文化。木九衣,在我看来,九只猴子都比不得你机灵。”
我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生出了逗一逗元姐的念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元茗青,谐音嘛~”
“嗯?”元姐蹙了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元、明、清嘛~~”我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读出来。
一语毕我立马毫不犹豫地闪进会议室,徒留元姐一个人在走廊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