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其实我有些后悔。”半环着臂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鹤星宙心里嘀咕着。

他刚才费劲巴拉把她弄上车后座，抬头迎上了司机“关切”的目光，问：“去哪儿？”

鹤星宙答不上来，只得先应着：“师傅先开吧。”

他左手肘抵着身侧倚靠，顺势手拄腮，端视着这张睡得熟沉沉的脸。犹豫片刻，他还是伸手试着推了推这酒鬼的肩膀，用着不敢重又不能太轻的力度。当然，结果也只是用着物理的外力让她的睡姿产生了方向上的变化。

鹤星宙思忖了半晌，掏出盖在她身上外衣兜里的手机，联系人界面一口气滑到“K”字栏。在嘟嘟几声后，他想起女孩进门之前半秒都没停下来的音乐分贝，觉着姓孔的这个时候能接电话就是奇迹，认命般拿下发烫的手机，就真的听到了孔景绩大吼大叫的声音：“喂！你太不够意思了！这才几点，你怎么给我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是啊，我好奇今天遇到的到底是‘千杯不醉’还是个‘酒鬼’？」鹤星宙心里想，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来得没有起伏：“那个……你知道今天一直坐在你身边女孩的电话么？”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鹤星宙把屏幕拿到眼前来确认自己的手机属实还在“通话中”，孔景绩超分贝的音量就又吼了过来：“鹤星宙！你大爷！你是不是看上我的塔塔了……”

鹤星宙对着孔景绩的名字一对白眼翻上天，虽然无厘头得很，但也考虑着要不要跟姓孔的解释解释，难为孔大少爷的碎碎念不用开免提也充斥着整个车体：“……我说你怎么在她俩走了后，急匆匆给我放下一句话就跑了，喊都喊不住……你是很久没谈恋爱了，我理解，但你可不能……”

鹤星宙觉察出这事儿没法解释得清，也麻烦（追星小科普：鹤星宙最怕麻烦），索性挂断了孔大爷不符合年龄的唠唠叨叨。主要他通过孔大爷的念念念，明了就算拿到那个“塔塔”的号码，这通电话可能也拨不得，误会太多。

他只得将眼神重新回转到这个麻烦身上，司机师傅的声音感觉又从脑顶催了过来：“小伙子，决定往哪儿开没啊？”

鹤星宙深吸然后叹了口气，酝酿着怎么应答，意外地发现身边这个小酒鬼坐了起来。「她怎么醒的？」他盯着她的脸腹议，「自然醒？我推她怎么都不醒的……」

“正好，你醒了。告诉我你的住处地址，我先送你回去。”鹤星宙语毕两三秒钟，她还是保持着醒来的第一姿势稳坐不动，除了睫毛忽扇忽扇。

“内个……”鹤星宙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次，“你…我……”

女孩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向那双银灿灿的眼睛，星河滚烫，像是坠入了整个宇宙。

“诶？你，你长得……”女孩歪着头，随着车驾驶的节奏踉跄着身子，还企图准确地表达好，“长得像一个人……”

鹤星宙瞧着小酒鬼努力认真的模样，莫名就觉得好笑，只能强忍住装严肃地回问：“那是谁？”

“是、是一个……”女孩尽力睁着发涩的双眼，食指找了半天终于放到了嘴边，比划着“嘘”的姿势，神秘兮兮地冲鹤星宙演绎了一个“附耳过来”的动作。

鹤鹤也是听话，压着笑意凑了过来，听到小酒鬼专心送到他耳边的两个字：“天才。”

五

最后，鹤星宙只得跟司机师傅报出了自己在这座城市的住处地址。因为他问小酒鬼“你到底住在哪里呢？”的时候，他得到了如下回答：“我……我其实是个神仙，住……住在蓬莱仙岛、瑶池仙境、崇山峻岭、天涯海角……”

“行，行……”鹤鹤心里还在言语：「实在是远，我确实送不到。」

进门把她安放在一层内嵌式壁炉旁的沙发上，鹤星宙再一次忧愁起自己的行为——他不会照顾酒鬼。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准备“热水、垃圾桶、毯子”之类的东西，他准备起身试图在这个每年多说住一回的房子里面凭记忆搜索搜索，手掌就被“不明物体”牢牢攥住，扯不动，挣不开。

鹤星宙低头瞧见小酒鬼紧闭着眼，睡梦中嘴里听不明叨念着什么，额头的汗却是层层渗出。掌心肉被她的指甲刻出了痛感，可到底是不忍心抽回柔软的手心。他蹲下身子，用着另一只没被困住的掌心覆上她湿漉漉的额头，试着抹掉困在她脸上的水珠。

“这是做噩梦了么？”他对着因紧张缩成一团的小脸说着，随即又马上摇摇头，自言自语着：“怎么今天染上了把内心os说出来的毛病……”

鹤星宙遇到她的今天，染上的毛病可不止这一个，还多了一个压抑不住好奇多巴胺的小困扰。他用了半个晚上听清了小酒鬼高频率嘟囔的两个字：“MAMA ……”

在忍不住靠得很近的时候。

☆

星辰宇宙 ★轻松一憩★

鹤星宙：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

木九衣：大明星说来听听~

鹤星宙：从你醉酒开始，主语怎么就从「我」变成了「她」？

木九衣：酒鬼喝醉了，忘记了忘记了，不记得的事情，我是描述不出来的……也不会承认的！

六

白，从中间氤开的美好白光，纯粹的、迷人的、干净的……一会儿从头顶散落团绒绒的羽毛，一会儿从脚边升腾暖盈盈的蒸汽，一会儿啊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有，闭着眼只深觉着周身接触到唯一的白。它温暖地靠近我，融化我手心的凉、拂顺我头发的结、揉稳我心口的颤，安静得像极了呼吸，那是救命的氧。

感受到光，热腾腾的，暖极了，我带着睡饱了的傻笑睁了睁眼。嗯……天花板好白啊，真好看……嗯？？

在扭了半个身后，按常理我就顺势进入懒觉下半场的几秒时差里，我意识到哪里怪怪的，心也跟着莫名半悬着荡了起来。马上瞪睁起眼睛，我双手拄着沙发腾坐起，环顾四周后确定「这不是宿舍」，心就跟十面埋伏中的鼓点般紧凑得停不下来。我几乎是摔下沙发，努力找到被我踢飞的鞋，慌不择路。

这……大门在哪儿？这客厅又大又陌生，我摸不明出口的方向……诶？这个门好奇怪，白白的，很小，怎么还……半截的，还、还会动？！叫声抵在了喉咙处蓄势待发，从门后侧探过来一个身影——啊……是冰箱门啊。

可能是我的酒还没得醒，自己吓自己……然后上半层冰箱门被关上，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那双眼就这么坦率地盯着我。

我……我看到了什么？这是、这是我醉多少次也不会认错的那张脸——鹤、鹤星宙？

我是在做梦么？还是酒还没醒？对，一定是酒没醒+做梦，对……

“你，要喝么？”面前这个人开口说话了？

幻听了，一定是幻听……

“你是……酒还没醒么？”眼前这个人的漂亮手指在我眼前张牙舞爪了半天，苦恼地发现我还是没反应，就犹豫着试探地询问：“喝点这个吧，我刚出门找了好久，只买到这个。”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两手心握紧的瓶装牛奶，左手臂越过下半层的冰箱门伸向我，又在我眼前稚气十足地晃了晃：“说不定能救救你这个酒鬼。”然后就露出了月亮弧度的笑，三分嘲笑七分关心。可我那种时候根本叫不醒脑子，也留意不住平时在B站嗑一次半疯一次的这个笑容，我只记得自己内心的声音正反复播放——

「完了，不是幻听……」

然后，我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是沙雕“野鹤”、我是沙雕“野鹤”……我愿意被大哥嘲笑一百、哦不、一万次，只希望昨晚的记忆从大哥脑中抹除。老天保佑、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宙斯雅典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