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金瑱门之下的边际——鬼冢,暗流涌动着。
鬼冢永世被黑暗所笼罩,常年不见天日,但这千年来无比安定,除看守在边际的天兵们,其他神界之人很少靠近那里。
这里是神魔两界的交界之处,千年前魔界随魔王之焚毁留下的残骸,冤魂集聚,是神界距离神界最近且怨气最终的地方。
空气中挣扎着的怨念将时空撕开一道口子,从中钻出一大片成群的黑鹰,挤作一团,将那道裂缝越撑越大。伴随一声刺耳的撕裂,彻底爆开来,黑鹰满天,将鬼冢仅存的零星微光也吞噬了。
待黑鹰飞尽,从那残缺不全的时空缝隙中走出一高挑的黑衣男子,眉眼冷峻,眼漫星河,无数黑鹰环绕在侧。
今非昔比,除了手中的无霁钺,另一把天骨神器苍弧弓也已被旋鹰收复,他现在的力量比曾经强了百倍不止。
这里是魔王陨落的地方,如今旋鹰也来到了这里。
带着魔王残缺不全的执念踏入鬼冢,旋鹰无比坚定,定将那最后一件天骨神器寻回,完成此生唯一的使命,也将完成魔王最终的心愿——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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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合时宜的奇怪的梦,此夜再次毫无征兆地造访了秋芷的脑海。
秋芷一阵扑腾瞬间惊醒,赶紧点燃床头的烛火,恰好把睡得正香的白逾也吵醒了。
“干嘛呀夫人,你最近这睡眠质量不太行啊。”白逾呢喃着,翻了个身,迅速回到了沉沉的梦乡中去。
秋芷惊魂未定,擦了擦汗迅速翻身下床。头次梦见之时只觉得害怕,再次梦见则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事关重大,必当亲自去巡查一番才是。
秋芷举着烛台来到院子里,没走几步就踢到了一堆谢允初没来得急收走的垃圾,烛火微光,恰好映着夹在其中的一根黑色羽毛。
将其拾起,仔细端详,此羽边缝锋利,莫非是……鹰?
秋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想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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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静,金瑱门处,最近心情郁闷的季闲之只能靠更加死板的工作来发泄。
秋芷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直接略过了还在门口的季闲之,朝着那最危险的边际——鬼冢冲去。
“天帝陛下你疯了?着了魔了?这可是鬼冢啊,跳不得的。”
就当秋芷准备直接冲下去之时,被季闲之一把拽了回来。由于担心秋芷的肚子,季闲之特意小心翼翼将她放到了地上,自己挡在鬼冢前面。
秋芷捏着那根羽毛,心里只剩下惊恐,面色苍白,坐在季闲之面前大口喘着粗气。
“天帝陛下,千年有余,魔王已灭,鬼冢这边一直安定,从未出过什么乱子,您是过度忧思了。”季闲之道。
与白逾长得一模一样的魔王在秋芷脑海中挥之不去,缓了许久,秋芷终于开口问道:
“可曾,可曾有什么人下去过?”
“没有,从来都没有。”季闲之疑惑无比:“天帝陛下有什么忧虑不妨告诉属下,属下日后帮您留意着,若有动向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扶我起来。”
“三思啊天帝陛下,这鬼冢怨气颇重,您可千万不能下去啊。”
“……我不下去,你先扶我起来就是了。”
秋芷在季闲之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往边上走了几步,看着下面漆黑一片的鬼冢,陷入了沉思。
“白逾呢?”秋芷问道。
“龙神大人最近没来啊,他不是留在凌月岭陪您呢吗?现在应该在家睡觉才是。”季闲之挠了挠脑袋,道:“来了也是拿张纸不停的在写什么东西,还笑嘻嘻的。”
这倒是,整天忙着给孩子起名字呢。
近期白逾都没靠近过鬼冢,那就更跟他没什么关系了,魔王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千年前魔王可是他亲手斩灭的啊。
秋芷安慰着自己,为以防万一,还是将那根黑鹰的羽毛交给了季闲之:
“若是发现黑鹰的动向,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遵命,属下知晓了,天帝陛下,属下护送您回去休息吧。”
途中光线昏暗,除了秋芷手中的烛火毫无光源。
比较新奇的是,不远处鲜花遍地,每朵花都散发着晶莹又微弱的光。
夜,好像也没有那么黑了。
花路尽头,青姝和白瑾蹲在地上,青姝负责变幻花束,白瑾负责把这些花插进泥土里,两人有说有笑,玩得不亦乐乎。
“哇,弟妹你也来了!一起来玩呀!”白瑾热情地朝着秋芷挥了挥手。
“注意点呀,在神界要叫天帝陛下的。”青姝拽了拽白瑾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无妨,私下大家都是朋友,不用那么拘束。”秋芷道:“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当然啦!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寻常花朵哦,可是经过小家伙之手的……”白瑾一把将秋芷挽了过去,兴奋地介绍着。
听到夸奖,青姝也非常开心,特意选了几朵好看的花相让秋芷带回家去,满怀期待地站起身来,正巧与站在后方的季闲之四目相对。
季闲之的视线未从青姝身上移开半秒,所念之人就在眼前,看得有些入了迷。直到与青姝视线相撞,才慌忙移开。
青姝又何尝不是心中一阵酸楚,手中的鲜花掉落在地,不过一瞬便眼含热泪。
白瑾和秋芷说笑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满腔情感喷涌却不敢宣泄的季闲之与青姝两人。
“见过花神大人。”季闲之率先开口,随后恭敬地行礼道:“天帝陛下夜巡,属下只是奉命护送陛下回去罢了,多有叨扰花神兴致,若是花神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继续赶路了。”
寻常话语却显得那么冰冷,青姝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泄了下去,愣在了那里。季闲之低着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一言不发,只剩风将两人的发丝片刻地缠绕在一起。
此时的秋芷也与白瑾告了别,随季闲之的脚步一同远去。
“怎么了小家伙,你怎么哭了!?”白瑾发现了青姝状态不对,焦急地询问道。
“有吗?没有吧。”青姝根本意识不到,一抹脸颊,才发现了大把的泪珠。
“一定是死板的小武将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白瑾说着就要追上去。
“算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青姝道:“只是突觉,他原来是这般陌生。”
没办法替老友出气,白瑾有些气馁。
“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先回去吧。”青姝道。
“啊!不行嘛,我就要跟你呆在一块。”白瑾急得直跺脚。
“你是怕我想不开嘛,放心咯我不会的,世间好男儿那么多,也不是非他不可。”青姝虽嘴上说着,但还是不知不觉地凝望着季闲之离开的方向。
白瑾不想让青姝难过,只能乖乖听话,不过总感觉青姝话里有话的样子。
好男儿?
呆呆的白瑾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碧涟海,想起启世龙王和涟海王后天天念叨月老不给自己牵红线的事情,每次都是拿找小花当作借口。如今小花找到了,白瑾也听从了她的建议,那么好男儿就是……
关赫寻?
一番荒谬的推理后,白瑾恍然大悟。老友这是在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考虑啊!
“好,就听你的。”
白瑾撂下一句话就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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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们,也是终于让你见到她了,方才感觉怎样?”秋芷问道。
季闲之沉默片刻,有些失落地抬起头来,道:
“花神很漂亮,这些时日托花神之福神界也熠熠生辉,属下认为,此乃吉兆。”
“我是在问这个吗?”
“……”
其实季闲之都明白,只是刻意答非所问罢了。
“她是杨姿斓啊,难道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秋芷继续问道。
“是,您说的都没错,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她。”季闲之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语气坚定地说着。但很快便低落下来,自嘲着笑道:“可再相遇之时,她已是高高在上的花神,而我……呵,我们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但至少,她还在等你不是吗?”
秋芷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季闲之猛然醒悟,只见凌月岭前,秋芷坐在光轮上缓缓升起,天光随之明亮起来。
身后一片漆黑褪去,已然开满了赤色的花海,如星河般闪耀着,花海中央,唯独一株曼珠沙华缓缓盛开。
此情此景,一直都在,平日里竟毫无察觉。
季闲之这才发现秋芷已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花海中,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于此刻“响起:
“嘿,你的流苏。”
青姝就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枚专属于季闲之的流苏,这次不再是虚化的幻影。
遥遥相望中,怀揣着忐忑的心思,青姝步步走近。
“讨厌的人,我不相信我们真的有那么陌生。”青姝带着哭腔笑着,将那枚流苏举到季闲之面前。
讨厌的人,是两人初次相遇时对彼此的称呼。
季闲之觉得此刻美好的好像身处梦境,有些不敢相信,颤抖着将手伸向那枚发着淡光的流苏。
握住流苏的那一刻,周围的花海绽放,化作一颗珠花,落在了青姝的头上。
青姝就这样笑着,站在只有季闲之能看到的万丈光芒中。
“我是观春华宫关赫寻大师的徒弟杨姿斓。”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观春华宫关赫寻大师的徒弟杨姿斓。”青姝伸出来手。
耳畔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那个在深夜偷偷摸摸跑到金瑱门的喜欢打扮的小姑娘,与站在自己面前的花神青姝,是同一个人,一直是她,从未变过。
不善言辞的两人,却能在重重误会中仍默契地信任对方,这一身情债又该如何逃呢?
季闲之浑身的死板劲在此刻终于松懈了下来,一把将青姝揽入怀中,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