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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槐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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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障碍。无量罪业。因今忏悔。净尽无余。相与人人。等一痛切。五体投地。皈依世间大慈悲……”

路过静安寺的墙外,殿内传来水陆法会的经韵声,《粱皇宝忏》的乐调盖过了市井的一切喧闹,邱如兰双手合十,身形落在殿内不免有几分形销骨立。

邱月明送了邱凝去学堂,再次路过寺外,还是选择进去上了一炷香。

木檀香弥散在空气里,邱如兰睁开眼睛,抬眸,站立于庙檐下静静地望着长姐。

邱月明许是看到了她,但彼此间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对于一个逝者,她已经尽了该尽的礼数,转过身就要离开。

这时,邱如兰却道:“等等!那个,那个,丁,姓丁的,他最近都不在那里,他们去了淮海中路……”

邱月明蓦然转身,目光牢牢地锁在了邱如兰的脸上,邱如兰踌躇下还是下了石阶,向她走近,附耳低声道:“淮海中路966号上海虹桥医院。”

邱月明心内一紧,这些日子她连续送邱凝去学堂,为的就是途径极司菲尔路76号,揪出汪精卫的藏身之所,如今追查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了头绪,却不曾想到竟是邱如兰带给她的。

邱如兰的眼眶发红,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再多说,她又退回了殿内,阖眼跟着僧团默默诵念:“惭愧改悔。已作之罪。因忏除灭。未作之罪。从今清净。仰愿十方一切诸佛……”

两日后的上海,正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弥散着独属于南方秋天的清冷潮湿,张允琛是在风吹云烟的黄昏到来。

那时,他换了一辆简易的福特老轿车掩人耳目。

“有消息了,汪精卫两个月前曾于日本做过一场骨膜炎手术,直到上个月中旬才回国内,现位于上海虹桥医院内疗养,日本人很看重他,特意调拨了许多卫兵,连76号的人都去了。”邱月明说道。

在如今战场不利的情况下,大量驻守部队被调往前线,上海的防卫也较过去松懈了许多,连松田她这次回来都不曾见到,但日本人却愿意为了一个汪精卫不惜动用如此多的力量,足见,戴笠的担忧不无道理。

汪精卫不除,必是祸患。

“如今日本人定然是将虹桥医院团团围住了,我们要想混进去不容易。不过——”张允琛沉吟了一下,“我倒是听说,汪精卫有个最信任的贴身医师,是个德国人,好像叫罗尔。”

话说到此,邱月明立即明白了:“那个叫罗尔的人交给我,你负责与重庆接头。”

“好。”张允琛点头,“对了,我派人打听过了,在日军宪兵处近来是多了一个混血孩子,听说就是吉田岗夫从欧洲带回的。”

果真如此,西格蒙德没有骗她。

自她回到上海没多久后,便收到了巴泽尔的来信,信上说西格蒙德回到图灵根州处理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她曾介绍的家庭教师尤丽,多年来一直秘密参与了波兰抵抗运动,并且偷取了西格蒙德将发往总参谋部的信函,最终导致军情泄露,西格蒙德被予以警告处分,停职在家。

而也正因此事,牵出了尤丽身后的波兰组织,以及法比奥口中的那个日本女孩。

邱月明得到女儿的消息后,不再淡定,忙追问:“她现在好吗?日本人有没有欺负她?”

“你先别急,目前来看一切尚好,兴许是日本人还不清楚她的身份,不过吉田岗夫此次谈判破裂,想来在上海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国了,我们如能在吉田岗夫回国前把汪精卫的事情给办成,那么到时只要救出艾茜,我们连夜赶回重庆,就是日本人也无可奈何。”

张允琛的话让她更加坚定了要除去汪精卫的决心,她发白的骨节攥紧拳头:“不能让她去日本,一定不能!”

虹口,是日本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开战前就素有沪上小东京的美名,在这里日本人建造了大量的报社,教堂,居酒屋,不过最为出名的还是风情苑。

这里有遍地的茶屋艺馆,连美英租界内的白人也常光顾于此。

罗尔更是这里的常客。

邱月明不会说日语,但是她有一张姣好的容貌,和一口地道的普鲁士德语,所以当她出现在罗尔面前的时候,很快就捕获了罗尔的好感。

罗尔用三弦琴弹奏《Westerwaldlied》,她会用座敷鼓给他伴奏。

老福特停靠在虹口港的拐角处,周围的建筑遮挡了车子的身影,张允琛透过车窗玻璃时刻关注着那间不远处的酒屋,等待邱月明按照计划从罗尔手中骗取出入证。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邱小姐始终没有出来,而另一方向,武田一郎却带着巡逻队走了过来。

武田觉得自己很倒霉。来到中国以后,眼看着身边的同僚升了一批又一批,惟独自己还原地踏步。

先是伊藤,后是这个小屁孩,几乎每个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偏偏还都喜欢把麻烦丢给他。

他心里郁结难通,撩了酒屋的帘子就大步跨了进去。

张允琛暗想不妙。

于是将一支燃过的烟蒂丢向了前方的橘子摊,顿时,两边的摊贩为谁丢的起了争执,骂声不绝。

邱小姐刚刚得手,正欲脱身——

“把千鹤小姐给我找来!我要见她!”随着武田一郎的声音响起,丁零当啷的银钱也落到店家的掌心,店家乐得合不拢嘴。

“请稍等,武田大人。”

糟了 !

厚重的白面妆与和服很好的掩饰了她的身形,武田从她的身后走过没有起疑。

可是下一秒,极其熟稔的孩童声也接着传入她的耳朵。

“八嘎,八嘎,八卡……”

艾茜每踩在地板一步,都会没玩没了的重复那句口头禅,吵得武田头疼,他吼道:“闭嘴!再吵,就把你卖给这里。让你一辈子都待在居酒屋!谁知道你是哪个女人和美国佬生下的杂种!”

艾茜被吓得哭出了声。

此刻,邱月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皮绳给紧紧勒住,让她想回头却没有办法回。

而另一边外头的争吵也越发激烈紧张,仿佛每一声都在催促着她离开。

张允琛迟迟等不来邱月明,无奈之下在港口的阴面,朝着天空开出了一枪,酒屋内的众人被吸引了出去。

张允琛则趁机带走了邱月明。

“艾茜,就在那里……”

孩子的哭声仿佛还回荡在身后,邱月明失魂落魄地说。

“我知道,可是来不及了!如果我们带上她,准会引起武田一郎的注意,到时候大家都跑不掉!”他说,镇定过后,还是安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会帮你救女儿,就一定会做到的,你让我好好想想办法。”

车子驶离虹口区,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军统的暗杀工作向来算无遗策,虽然邱月明不涉足此类,但在国民党内部戴笠的“特训班”不亚于上海的76号,这点她有所耳闻。

在张允琛将罗尔的出入证交给“接应者”后,她的工作也就该预示着结束了。

周六的下午4点,那是日军的交接段,防守最薄弱的时间,他们约定好在中山路的一家咖啡馆内见面,到时在咖啡馆老板一个意大利人的掩护下,带着艾茜离开上海。

2点的时候她去了百乐门,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一旦汪精卫被刺成功,那么国民党的情报站将会短暂撤离上海,这是戴笠的命令,为了防止日本人的报复。

她进入到了大太太房内,大太太第一次坐得很雅正,上好的湖蓝色锦缎旗袍从雪白的腿部开叉垂下,不留一丝褶皱。她扶着镜子,捻起一支露华浓的眉笔认真描摹自己的弯眉,丝毫不在意身后那走近的脚步声。

邱云青说,杨大太太欠了很多的钱,百乐门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营业,这是上海滩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原本不信这样的说法,毕竟大太太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但如今见了她这般模样与光景,却又不得不将信将疑了起来。

邱小姐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她的梳妆台上,算是报了她那年收留她的恩情,自从,她们就两不相欠了。

“站住。把你的钱拿走。”她说。

“我这一生只挣男人的钱,还从没收过女人的票子。”她说着又打理起浓密的云发,并不回头。

“你自己以后好生寻点生计,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然而,邱月明的话落,大太太倒是冷哼一笑。

“伤天害理的事情又如何,积德行善的事情又如何,我这辈子替他们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怕下地狱吗?”

大太太的身份是邱小姐的迷,也是上海滩的迷。

她像军统却又不是军统,她替戴笠培养过许多的粉红军团,却也肆意横发过国难财。

她可以受命于重庆,也可以谄媚于英美。

她视人命如草芥,奉行高低贵贱的准则,却也不屑于日本之末流。

她是一个复杂的女人,也是上海滩里的传奇。

而如今,这样的传奇就要陨落了。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打哪儿来,你说你来自很远的北平。那会儿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是打北平来的。我说你们的校长是严老先生,你很惊讶,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因为昔年里,我的阿玛就曾与他相识,你想知道我的阿玛是谁吗?”

大太太起身,抚摸着挂椅的扶手,重新走回了沙发边。

她交起双腿,擦了一根火柴点燃四一牌香烟,在徐徐吐出的云雾间道出了自己的一生:“我的曾祖父是高宗皇帝的第十一子,然而传到我父亲那一辈,便只剩下一个落魄的王府了。”

她出生的那年正好是庚子国变,额娘未出月子,就带着襁褓里的她跟着孝钦显太后从北平颠沛流离到了西安,德宗皇帝软弱,外敌难御,阿玛空有抱负却无济世之才,那个时候清王朝的命运已然走到了穷途末路。

她的二八年华,王府摇摇欲坠,袁世凯只承诺了宣统帝的用度,其余人家都是得过且过,然阿玛又没有庆亲王那样的手段,日子于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只得变卖家产度日,到她蹉跎双十,仍然待字闺中。

“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俊俏,说媒的人排到了西城门,站一宿连我府内的大门都踏不进去。我阿玛这个人呐,心气儿高,自己个儿碌碌无为了一辈子,临了却要给闺女寻个值当的人家。”

“可是,兵连祸结的年代哪有什么值当的人家。”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民国八年,中国于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北平天津等地一夜间爆发了学生运动,北洋政府无计可施,开始频频镇压,一时间,遭逮捕与受伤者不计其数。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他穿着靛蓝色的中山装,跑起来脚步轻快,是很明显的学生派头。

她很喜欢学生,过去听恭亲王府的堂姐提过,学生那都是一群正直的有志之士吧。

然而她的阿玛不是恭亲王,她也没有堂姐那样的幸运,女人上学,出国,用阿玛的话来说那是败坏风气的事情,阿玛从不许她出门。

很多年以后,她在沪上翻云覆雨,经营着数不胜数的娱乐会所时,她还时常会想起阿玛的那些教导,那会儿,她望着会所里的女学生,笑着,倒在云腾雾绕中。

他的帽子早不知落在了那里,脸上的青紫淤痕斑斑可见,他跑不动了,背靠着墙跌在了大槐树下喘气。

西角的院墙,她踩着一块假山石,垫着脚看外头,也看他。

他肤色没有那些八旗少爷的白皙,小麦色中带着一点属于阳光的淡淡暖,他的鼻子却很挺拔,是少见的那种高驼峰。他应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像读书人又有一种不属于读书人的英气利落。

她从墙头摘一簇春日里的槐花把玩,花瓣落在他的脖颈,酥酥痒痒的抬头。

他果真吓了一跳,顾不得脸上的伤痕就要跑。

“你跑哪儿去,我阿玛说被那些警察们见着了是要逮人的。何况——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她说。

年轻人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望着墙头的姑娘,她漂亮得让他挪不开眼,可又羞于狼狈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你们上学也读《论语》吗?”

“啊?”

子曰非礼勿视,可他一个受过新教育的人却怎么就是不敢看她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别走。”

“你是……王府里的格格吗……”他的话音矮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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