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人们最终都会被碾压成一团肉泥彻底埋进黑暗的地底。
作为她的亲哥哥,维克多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如今这样怪罪于自己的无能与懦弱,他没有办法赶走德国鬼子,甚至没有办法带回妹妹的身体。
他屏住了呼吸间的疼痛与酸痛的眼眶,望着那个方向,仍然平静地说道:“尊敬的奥尔加.洛德耶夫同志,一切听从您的指示。”
“很好,祖国为有你们而骄傲。”
“我去!”就在这时,细腻的女声从身后坚定响起。
齐宵放下手中的记录本,收起钢笔,从地上起身,整理自己的着装。
她是来实践的中国D员,没有一定要遵循苏军规定的制约,也不是仇恨的苏联人,有着非要与德国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作为一名GC同志,她给自己确立的目标就是在必要时刻对一切困难施以援手。
“你?”奥尔加带着些轻蔑的看向只到他下巴的小姑娘,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我去带回达莉娅。保证完成任务!”未等奥尔加同意,齐宵严肃的行下一个军礼后,抄起头盔与枪支转身投入了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穿过紧密的炮火,越过成堆的尸首,她小巧的身形游移在双方的装甲间。
很快这个不怕死的小家伙就引来了德军的注意。
一枚子弹猝不及防的击中了齐宵的头盔,幸运的是被弹开,她立时警惕的蹲下身寻找掩护。
邱月明转头查找,在隔壁的一栋房间内,一根枪管探出窗口10厘米。
不好,是狙击手!
她现在需要做点什么,可以做什么呢?
她原地踱步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回到洗手间,取下一块碎掉的镜玻璃。
镜子在阳光下发出反射的光芒,落在齐宵的面前。
齐宵抬头的那刻,她们四目相接了。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齐宵,跟着光走,达莉娅就在你的左前方,二十步的距离】
【我明白了,月明】
齐宵调整好状态,一鼓作气冲入二十步外的距离,果然找到了早已冰冷的达莉娅,她安静躺在这里,如同在血色中盛开的百合。
她也很轻,背在背上,好像一片柔软的云朵。
“达丽娅,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镜子的指引,很快引起了狙击手的注意,他从窗口探出脑袋朝邱月明愤怒责问:“你在做什么!”
她赶紧把镜片藏入袖中。
“该死的!”狙击手咒骂了一句,继续端起枪支,向着目标瞄准。
“很好,小东西,看你往哪儿跑!”十字镜刻度追踪战场上的猎物,狙击手裂开嘴,露出残酷的笑容。
“再给你五秒钟,小东西!”
“五!”
“四!”
“三!”
“二!”
“一……”
一道刺目的光芒反射,狙击手猛的眨了下眼,“砰!”子弹偏离,却还是击中了齐宵的小腿。
“去你妈的!黄皮猴子!臭婊子!”失败的狙击手气急败坏,就要把枪支对准邱小姐。
他的同伙儿,赶紧制止了他:“别动她,格里克!她是……”
同伙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最后这名愤怒的狙击手阴阴的盯了她几眼,再是不甘,也一把甩下了手中的枪支,来到另一处墙角抽起烟。
在目光的对面,齐宵的腿部已满是血迹,索性的是很快苏军的装甲援助了她。
隔着一条战火弥漫的街道,她们没有说上一句话,却只用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要做的事情。
战争年代,女性的生存多么艰难。
在这场灾难性毁灭的斯大林格勒,她们都曾为了心中的信仰一往无前。
10月24日的暮晚,战火声终于停下了。
破裂的车厢,倒塌的钢梁,破裂的烟囱,堆积如山的肢体,痛苦的哀嚎,流血的伏尔加河。
在这里两军整整厮杀了48个小时,这是斯大林格勒最残酷的一天,是这座城市发出痛苦呻/吟的一天。
诺伯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他的脸颊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痂,背上也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喝了点酒,说话时有一股杜松子酒的味道。
“刚才,他们和我说,我们的队伍里出了一只蛀虫,一个不忠诚的叛徒,问我该怎么处置。”
枪膛推进,手枪发出活动的声音后举起,黑洞洞的枪管不偏不倚的对准了她。
邱月明默默的看着他,其实刚才她在厨房已经隐约听到了士兵们的埋怨,埋怨她帮助了齐宵,埋怨她勾结苏联人。
他们明智的长官可决不能因为一个下贱的妓/女就将士兵们的安危置于不顾。
他的目光显得很难受。
他说过指挥官也不是万能的。
所以,现在他做好了决定吗?
“砰!”震耳的声音响起,她发出了尖叫,墙壁上一抹鲜红溅洒。
邱月明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此刻才发现子弹从她的身旁穿过,击中了后面的俘虏。
这样的伎俩可以骗过外头的士兵,但是骗不了西格蒙德。
他从外面走入,直接道:“明天早上会有一支医疗慰问团抵达这里,我会随他们离开。”
达莉娅的死除了让邱月明深受打击,也让西格第一次质疑了战争的意义。
他和邱一样,亲眼见证了一个柔弱的生命是如何抵御钢铁的洪流,如何从身体里迸发出绚烂的力量,在战场上盛放,又在战场上枯萎。
如果当初他从郎科曼那里救下了这个女孩,那么是否一切都可以避免?
想到此,他的心中升起懊悔。
“听西格的。”他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说。
“好。”
“然后等我回来。”
“好。”
“如果孩子提前出生了,别忘了告诉他爸爸爱他。”
“好……”
声音越发的低矮,她同样紧紧回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肩膀,埋进带有血腥气却永远为她而敞开的怀抱。
就像她不知道这次的分别是否还能再见。
去往德国面对她的又会是什么?
审判还是死亡……
对面的《喀秋莎》响起,斯拉夫式充满力量的哀悼使每一个德国士兵突然感到了一种冰冷的恐惧,那种力量是多少炮火都掩埋不了的,仿佛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某一群人,而是一种无形的,无法摧毁的信仰。
于是,士兵们的脸上显现出悲伤,在这里物资被一天天的耗尽,生命一缕接一缕的凋零,他们也都拥有如达莉娅那样健康活泼的年轻芳华,也都有为他们心疼而担忧的亲人挚友,可是他们也终将像达丽娅那样被困在这座地狱般的城市,无路可逃。
“ВыходиланаберегКатюша,Навысокийберег,накрутой,Выходила,песнюзаводила……”(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她跟着哼唱那些苏联曲调,男人将钢盔系在她的头上,然后歌声被淹没在滚烫的双唇间,在炮火四起的年代,他们还是相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