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哭过之后很好玩，秦夜来怎么逗她，她都像只软绵绵的小猫，哼唧一声，晃晃尾巴，乖乖给人摆弄。

秦夜来本还想再欺负欺负她，可惜开幕仪式已经结束，他们要回到教室搬来凳子，按照原本方队的次序原地坐下。

秦夜来本来不和苏乐坐一块，她长得高，被安排到最后面坐。

不过座位这方面管得很宽松，她和旁边同学换了一下，条件是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借给对方抄，很轻松就换到了苏乐身边。

中途数学老师专门过来找苏乐讲话，把她的试卷带给她。

数学老师很负责任，机器扫描改的试卷，他重新用红笔批改了一遍，每一个错点都给苏乐写出来。

他简单和她讲了一遍，让她自己先试着改改，运动会结束之前拿给他检查。

数学老师走后，秦夜来才换完座位回来，一看苏乐一个人缩在凳子上，埋着脑袋看试卷，很可怜的样子。

秦夜来感觉心里抽着疼，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苏乐抽泣着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试卷上，秦夜来说：“老师来找你了？”

“嗯。”

好不容易才哄好，又把人弄哭，秦夜来有点生气，把试卷从她手里扯出来。

“他找你干什么？一直都规定运动会期间不能布置作业，他把试卷给你，叫你干什么？”

苏乐抽抽嗒嗒说：“喊我改错，运动会结束前，拿给他看。”

她回答后，秦夜来许久没说话，苏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感觉好难过，好难过，明明她已经很努力。

可是刚才数学老师和她说话，态度十分严厉，说了一些比较过分的话，她都不敢回想，也不敢告诉秦夜来，不敢告诉任何人。

秦夜来忽然起身离开，苏乐抬头看她，她拿着那张全是红叉叉的三十分数学试卷，径直走向不远和班主任交谈的数学老师。

苏乐只能看到她的侧影，气愤皱着眉，和数学老师争论着。

数学老师拿着保温杯，起先拿在手里，喝了一口水才和她说话。

之后说着说着他放下杯子，不自觉加上手上的动作，和秦夜来争得面红耳赤，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最后的结果，看起来像是秦夜来胜出，数学老师气得直喝水。

秦夜来去时带着试卷，回来时两手空空，试卷已经重新回到数学老师手上。

苏乐远远望着她，看她一点一点向自己走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唐突阳光洒在她脸上，从来谈不上朝气蓬勃的一个人，在这一刻忽然少年气十足，一步一步走在草地上，是那样意气风发，青春洋溢。

苏乐看得呆住，直到秦夜来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秦夜来说：“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这三天，先好好玩。”

苏乐有些忐忑，“可以吗？会不会太不乖了。”

秦夜来说：“上周五刚考完试，紧绷半个月，给半个周末就算完了？而且昨天还要为这什么方队排练，根本算不上休息。”

苏乐认真地望着她，眼神有些崇拜，认真听她继续说。

“运动会本来的意思就是让学生运动，放松，这时候还要谈什么学习，那运动会举办来还有什么意思？况且学生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两边都想顾上，两边都做不好。”

苏乐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忽然她想到数学老师和她说过的话，又变得情绪低落。

秦夜来察觉她的变化，关心地问：“怎么了？”

苏乐：“老师说，我考这么差，根本就没有资格玩，运动会不是为我这种糟糕的学生举办的。”

秦夜来声音骤冷，“他是这么说的？”

苏乐没再吭声，有点害怕地看看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夜来收起浑身的冷气，对她笑了笑，“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你不要管他说的那些话，他还不如你呢。”

“但是老师做什么题都能做对，很厉害。”

“也只是做题能做对而已，这有什么，我也都能做对。”

“哇。”苏乐崇拜又景仰地望着她。

“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那种话。”

苏乐“嗯”了一声，点点头，“你是很好的人。”

“我算什么好人，只是个正常人。”

秦夜来很想很想摸摸她的脑袋，但现在不合适，她被哄得稍微开心了一点，主动挪挪凳子，挨秦夜来更近一些。

“你是好猪。”

秦夜来看她重新变得开心，心情跟着放晴，不再紧绷着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次运动会苏乐其实参加了项目，班上女生的项目每年都报不满，苏乐被简弈拉去江湖救急，跑女生八百和一千五。

简弈最初只想给她安排简单一点的项目，比如铅球跳绳之类的，但是她搞不懂规则，跳绳又老是被绊倒。

她听说最难的项目反而是跑步，只有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想不通为什么会是最难的项目。

她听说时还很不屑，“才一千五，怎么大家都不愿意。”

“才一千五？到时候你跑的时候记住这句话。”

那咋了，那咋了，她根本就不怕。

一千五长跑项目就安排在第一天上午，她当天早上刚哭过，没过多久就站上塑胶跑道，和很多女生一起穿着相同款式的荧光绿背心，正面印的是数字“1”，因为她是一班的参赛学生。

简弈陪她到跑道，秦夜来在写广播稿没有一起来。

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简弈站在跑道外，探着身子不放心地嘱咐她，“累了就停下来，不要勉强，拿不到名次就算了。”

苏乐说：“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啦。”

她越是这种态度，简弈就越是不放心，“你可千万不要逞强，一定听话啊，跑长跑很容易猝死的。”

苏乐朝她挥手，很快，裁判吹哨，枪声“砰”的一下响起，周围的人一齐冲出去，苏乐第一次参加人类的比赛，不太清楚规则，愣了一下才迈开步子往前追。

她是一只狐狸妖，即便天生体弱，但总好过整个族类都十分羸弱的人类。

一千五百米对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有时候她不想练功，偷跑出去玩都要翻三四个山头。

虽然两条腿确实比不上四条腿轻松，但是平地跑一千五百米，在她看来就像平常走路，气都不用喘。

一共要绕操场四圈，一班的位置在最左边，离起点很近。

苏乐第一次经过一班的区域时，班上稀稀疏疏传来为她加油的声音，有很大一部分同学埋着头看书。

简弈扯着嗓子大声喊她的名字。

“苏乐！苏乐！跑慢点！前面跑太快，后面就没劲了！”

苏乐才不听她的，根本就不会累，区区一千五百米，她可以一直冲刺，狐狸跑步很厉害的。

她一边跑，一边偷偷摸摸找秦夜来。

秦夜来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然也没有看她，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写什么，真的太过分了。

苏乐想秦夜来为什么不看自己比赛，边想边跑，没注意速度，不知不觉就超过了原本的第一名，跑到了最前面。

迎风跑，有风的阻力，跑在最前面的最费力，她却不怕，起先被她超过的第二名跟在她的身后，借着她破开的风省力。

后来她跑得越来越快，第二名渐渐跟不上她，落到了很后面。

第二次经过一班的区域，她已经是第一名，这是她第一次成为第一名，迎着风跑在最前面。

秋天的风吹在脸上，满是树叶与花的清香，她喜欢风，喜欢这样的感觉，跑步于她而言更像放松，在呼啸的风中忘却一切烦恼。

而现在，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看着她，用充满崇敬的眼神，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往前。

以前他们从来不会这样看她，都是秦夜来，或者简弈，每到成绩发下来的时候，她们就会收到许许多多这样的目光。

苏乐跟在她们身边，常常见到，但这些目光在此之前，都不是为她而来，她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附庸。

她其实并不是羡慕，只是出乎意料受到崇拜，发现原来这样的感觉也还不错。

她在一双双眼睛中寻找秦夜来的眼睛，很好找，秦夜来的眼睛带着笑，依旧是她看不懂的那种笑。

这次她没有在写东西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苏乐身上，目光随她而动。

笑什么呀，苏乐想，老是这样笑，让人看不清她的内心。

苏乐渐渐跑远，再一次远离班级的位置。

剩下的路途无聊，她尽量放空脑袋，感受明媚的阳光，温暖的风，以及观众席如浪潮般推向众人的呼喊。

这些呼喊加油声中，一定有她的名字。

最后一次跑过一班所在的区域，她已经超过第二名一圈。

她大着胆子去找秦夜来，径直撞入秦夜来等待已久的目光里。

秦夜来单手撑着下巴，含笑与她对视。

瘦瘦高高一个人，蜷成小虾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不知道为什么，这副画面格外好看。

苏乐想到刚开学时很不容易才上到的一节美术课，书上有一副类似的画，上面的描述说这是古典艺术。

原来她的好看，是古典艺术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