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真的学会了一整支华尔兹。
脚趾和脚后跟都磨得流血,薄丰庭抱着她上楼,亲手给她涂药。
花梦疼得呲牙咧嘴,逼他偷拿了五块巧克力才哄好。
“哥哥,她们为什么要笑你?是因为你的舞伴是个小孩吗?”
“是啊。”薄丰庭捏着包巧克力的锡纸揉捏。
“那等我长大了,长得比她们都漂亮,就没人会笑你了。”
薄丰庭苦笑地哼了一声,“是吗。”
“你不相信?”花梦跳到沙发抱枕上站起来,“我以后肯定会成为大美人的,就像我妈妈一样,今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比她美。”
“你最好还是不要像她一样。”薄丰庭漠然道。
“为什么?”花梦扶着他肩膀凑到他耳边问。
“手伸出来。”薄丰庭将一只金色纸鹤放到她掌心,窗外升起舞会的散场烟花,纸鹤闪着五彩斑斓的奇异光彩。
十年后,花梦上高中时,期末考后没有作业的晚自习,班主任给全班放了一部经典电影。
里面有一句台词:“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它们每一片羽翼上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花梦从书山卷海里抬起头,想起年少折翼的薄丰庭,原来舞会散场的那个晚上,他是那么想逃离。
但已经晚了。
高考后,花梦从寄宿学校搬回庄园,再见到薄丰庭,他已跻身曹琼章手下的第一梯队,是恶名在外、手段狠辣的薄总助了。
彼时,花蘩已不得曹琼章的心,染上一身酒烟习性,白夜不分浑浑噩噩,偌大庄园,凄清非常。
花梦高中三年不曾归家,疏于打理的花园早已失了昔日精致,娇贵的玫瑰花圃一片枯枝败叶,野蒲公英长到半人高。
老管家仍然坚守在岗,可手下人都受不了花蘩的阴晴不定与暴戾失控,纷纷请辞离去。
晚餐上来,花梦请管家坐下一起吃。
“夫人昨天今天都还没用过呢。”
花梦平静地吃完自己的餐食,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知道了,我上去喊她。”
推开主卧那宫殿一般厚重的浮雕双开门,里头无尽的黑暗能将人吞噬。
呲一声,橙红色的火光摇曳,花蘩点了烟含在嘴里,闭着眼蹙眉问:“谁啊。”
“妈。”
“谁?”花蘩从地毯上伸出手摸灯。
昏黄的缀珠台灯亮起,花蘩揉着头往门口看,“你谁?”
“吃饭了。”花梦扶着门说到。
花蘩头疼欲裂,“出去。”
花梦垂下眼,慢慢退出来。
她延续着在学校的作息,白天看书写字,偶尔在厨房和阿姨一起做甜品,晚餐后便呆在房里不出来。
花蘩此生明明最恨“见不得光”四字,却偏偏身体力行将这四个字践行到极致。
每每入夜,便是狂欢派对开始的时间,花蘩力邀昔日圈内好友,在满堂过气导演、不得志摄影和雪藏模特中,寻求一声“女主角”的快慰。
“蘩蘩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混不下去了,人家是激流勇退,江湖再见。”
英雄白首,美人迟暮,偏爱就酒聊风月,推杯忆往昔,整宿,他们在荧幕放着最上流的艺术片,又做尽最下流的事。
花梦把头埋在被子里,仍被一次次惊醒。
熬到清晨,她像一条脱水的鱼,从床上爬起来。
轻手轻脚下楼,客厅满地狼藉,不堪入目,她披着毯子走到厨房倒水,一杯接一杯仰头往身体里灌。
抬手擦下巴的水渍时,她忽然感受到一道闪光,转头看过去,一个秃顶的男人正低头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喂,你刚拍了什么。”
男人醉眼惺忪,“蘩,怎么回事,你好像一夜回春了哈哈哈哈。”
花蘩踹了他一脚,仍旧醉得睁不开眼,嘴里啐了他一句。
“噢,怎么有两个女主角,这是维罗尼卡的片场吗?”男人坐在茶几上,伸手抢过花蘩怀里的酒瓶,从自己头上浇下来。
花蘩掀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吊带裙碎片,抓着沙发靠背爬起来,“梦,去酒窖帮我拿酒。”
花梦不想理会,径直上楼回房间。
但没走几步,一只酒瓶就砸了过来,碎玻璃飞溅到她脸颊,楼梯上满是碎片,墙上炸开一朵绯红的烟花。
花蘩叱道:“小杂种,你以为这是在谁家啊!”
花梦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湿而黏稠,指尖上的血珠异常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