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默踏进糕点店的时候，苏芷正收了围裙准备下班。他这段时间参加了学校与东大共同举办的秋季交流营，还在短信里跟苏芷提过这事儿。

见是他，苏芷有些微微惊讶：“你回来了？” 一个月不见，他黑了不少，想来南方光照要更强一些，气候也更炎热。

陈默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袋子往她面前晃了晃，说：“特产！”

“还给我带东西啊！” 苏芷也不犹豫，接过来后，又匆忙进里屋打了卡，这才和他出了门准备一起回学校。

她和陈默走在前面，几步之外的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顾锦。

他这段时间很忙，但无论多晚总会来陪她下班一起回学校，哪怕只是他单方面地跟在她身边。今天也是因为工作室开了第一单，忙得有点晚，赶到这儿就见这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店里出来，分明看见了他，却装作没看见。

“他还是一直这样？” 陈默转头时，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人。关于顾锦和苏芷的事情，学校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略有耳闻。

“别理他就是了！” 苏芷满不在意地说。

陈默：“要不要我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苏芷疑惑道。

“和我谈。” 陈默脱口而出后，突觉有些唐突，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假装和我在一起，直到他不再纠缠你为止。”

苏芷心里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用了，不用管他，他影响不了我！”

“可你看起来不太开心，自从刚刚看见他以后，不是吗？” 陈默说。

没等苏芷回应，陈默便主动牵住了苏芷的手。掌心一股温热传来，苏芷虽明白他的意图，却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正要收回手。突然，她被身后一股大力扯开，顾锦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盯着陈默。

他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很快，他在脑子里将陈默和暑假那个跟苏芷一起在咖啡馆兼职的男孩子的影子重叠，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过去对他的毫不在意，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都找到了出处 —— 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

三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惊讶于顾锦的反应，苏芷突然觉得陈默的方法可行。像他这样的人，与生俱来的傲气，应该不屑于抢别人的女朋友。

她很快回过神来，心里有了主意，于是伸手轻轻推开身前的顾锦，走近陈默，主动拉起他的手。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瞬，同时转头看向顾锦，虽未言语，但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锦目眦欲裂地盯着两人，这一幕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而对面的两人，一个平静，一个玩味地看着他，更显得他像个小丑。

“我们走吧！” 陈默收回视线，转头对苏芷说。

苏芷回过神，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手依旧紧紧拉着他，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往学校走去，心里还有些忐忑。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失，顾锦还直直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拐角，双眼猩红。

今天校外有演出，一路上有不少晚归的学生，不少人全程目睹了刚刚的一幕，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但他却完全不在意。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曾经那些女生为他争风吃醋、丑态百出的时候，是这样一种感受，那种嫉妒，嫉妒到发疯的感觉，几乎让他快要丧失理智。

苏芷思绪纷乱，刚刚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原本以为会一直和顾锦这样耗下去，陈默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她隐隐期待接下来的事情能如她所愿，摆脱那人的纠缠，又怕对方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更加难以掌控的事情。

越想越心慌，苏芷心里如同乱麻一般无所适从，她一直跟着陈默进了学校的后门，又不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确定顾锦没有跟上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陈默的手，手心早已沁出了汗。她立刻松开手，对于刚刚利用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讪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不起啊！刚刚...”

陈默忍住笑意，双手插进兜里，边走边打量她：“你真的对他一点也没那个意思？”

“半点也没。” 苏芷答得毫不犹豫。

陈默说：“那就好！不过做戏总要做得像点，待会儿回去了把你课表发我，以后我们得多多相处了。” 看着宿舍分叉路口越来越近，他又补充道，“在他彻底放下之前。”

苏芷站定，抬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陈默，顾锦这个人很偏执，而且没什么底线，我怕他对你……”

“听我的，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情，只要你不退让，他就没办法。” 似看出她的担忧，陈默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继续说，“别担心，他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顶多打我一顿出出气！”

苏芷想来也是这个理，便放下心来。毕竟现在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只希望顾锦经过今晚这一出能彻底放下。要是他还要继续折腾，那就等他先出招，再想办法应对。

话讲通后，两人便安心各自回了宿舍。

第二日上午，第一节课上完后，苏芷正和刘薇结伴去卫生间，刚出教室门就见顾锦立在那儿，似等了许久。

苏芷并没有打算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顾锦平静的声音：“那个陈默，你不想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苏芷顿住脚步，示意一旁的刘薇先走。她停留的间隙，顾锦已经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另一条人少些的走廊，苏芷这才抬头打量他，只见他眼下乌青，形容有些邋遢，是她很少见过的模样。

苏芷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陈默的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有规律的嘟嘟声，却一直无人接听，她的表情也愈发不耐烦。

“我找人打了他一顿！” 顾锦仔细观察苏芷的表情，见她放下手机，抬头认真审视他。他定了定神，像是押对了宝，补充道：“放心，只让他受了些皮外伤，这也是对他的警告，如果他再敢纠缠你，我还可以让他毕不了业。”

苏芷被他这话气得冷笑一声，说道：“明明是你在纠缠我，顾锦，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呢？”

“和他分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你也不希望他出事吧！” 顾锦没有理会她语气里的讥讽，说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措辞，“为了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面对这无理取闹的威胁，苏芷很快想到昨天夜里陈默说的话，她知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向他妥协。

她强压住心里的愤怒，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该怎么做？为了让你不伤害他，和你在一起？”

苏芷突然笑出声，转而平静冷淡地看着他继续说：“顾锦，你觉得这样就能逼迫我，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你对我身边无辜的人下手，那是你的问题，你造的孽，我为什么要愧疚。用这种事情来逼我，你打错算盘了，我这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善良，所以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苏芷说完时，走廊两端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往教室走，她朝着教室那头望去，正见刘薇从窗户探出头来，用手指了指讲台方向，示意老师已经到了！

苏芷抬头看了顾锦一眼，不想再与他耗下去，便想绕开他直接往教室的方向走。却只移动了两步，便被他从身后抓住了衣袖。

苏芷飞快甩开他的手，厌恶地回头看着他，只见他还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探究，似在反复确认她刚刚话里的真实程度。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做什么随你！你打他我就陪他一起治疗，你逼他退学我便陪他一起找学校讨公道，再不济我还可以用一辈子赔他，但我绝不会因此对你这种人妥协。”

苏芷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去，并在老师开讲前，卡着点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

不过这一堂课下来，她却始终心不在焉，想到顾锦说的话，她确定陈默必定是受伤了，却不知道严不严重。

上课不能打电话，她便给陈默发了几条短信，同样没有得到回复。她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上下划动，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终于熬到了下课，苏芷又给陈默拨了几通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她顺手将书往帆布包里一搁，提起就往外跑。

“苏苏，你跑那么快干嘛？等我们一起啊！” 刘薇在身后喊，因为后面两节课要换教室，通常这个时候几个人都会结伴走。

苏芷这才反应过来没打招呼，慌忙回头看了眼还在慢悠悠收拾东西的几人，说：“我有事先走一步，待会儿老师点名帮我应付一下！”

刘薇看她很着急的样子，立马给她比了个 ok 的手势，让她快去。

苏芷出了教学楼就往医务室方向飞奔，刚跑到医务室门口，就见陈默正趔趔趄趄地从里面出来。他头发乱糟糟的，面部有些脏，眼角下方有一片乌青，嘴角红肿处已经擦了碘伏，手里还拿着一副碎掉了一半镜片的黑框眼镜。

看到苏芷，他先是一愣，随后扯唇一笑，却因为牵动伤口，唇间溢出一声细微的闷哼。

苏芷快速走过去扶住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陈默见她全然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奈。

苏芷心里明白，他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她之前和顾锦说的那番话很硬气，但她无法欺骗自己，陈默确实是因为自己才受到这无妄之灾。

她因为愧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先前顾锦跑来说他找人打了你一顿，后来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很担心。”

陈默侧头，就见她头埋得低低的，单薄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己，密密细软的头发在行走间微微晃动，突然有些心疼。他很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顶，却生生忍住了。转而平静地回道：“手机在宿舍里，你没答应他什么吧？”

“没有！” 苏芷看了陈默一眼，他脸上的伤在阳光下显得更为明显，开口道：“报警了吗？”

陈默满不在意地说：“报了，他找的一个附近的小混子，对方不承认有人指使，人已经拘留了。”

“陈默，要不还是算了吧！” 苏芷沉默了会儿，还是说出了犹豫了快一上午的决定。

陈默听出了她的犹豫，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那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

陈默心里莫名一堵，声音里带上了些怒气，转而又柔和下来，认真地说：“你心里清楚，顾锦这人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恶人。不是吗？他能做的无非就是打我一顿出出气，除此之外，你觉得他还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怕万一他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苏芷想到先前顾锦的威胁，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和顾锦牵扯的这几个月，她大致也摸清楚了这人的脾性，觉得他无非就是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想要什么自会有人捧到他跟前。突然有了得不到的东西，自然觉得新鲜，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欢，不过是那种得不到的征服欲在作祟。

这样的人虽然偏执，大概率还是有一定的底线。可这个底线在哪，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自己倒是不怕，但牵扯到旁人，她有些不敢赌。

“别，你如果是怕我承担不起后果，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陈默看出了她的担忧，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故作轻松地说，“行了！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过了这段时间，等他彻底想通了，应该就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见他坚持，苏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期许事情能朝着他所说的方向发展。她扶着他继续走：“我送你回宿舍？”

陈默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开口道：“早餐吃一半就被撂倒了，现在突然有些饿了！你要心里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去食堂吃一顿？”

“好！” 苏芷说着便搀扶着陈默往食堂方向走去。

刚刚的这一幕恰巧被站在天台的顾锦尽收眼底，他掐灭手里的烟，双手撑在围栏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深深吐出一口气。

今早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他是在赌，但凡苏芷有一点犹豫，他都还有机会，可惜他赌输了，如今他连死缠烂打这条路也没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