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真不吃点什么东西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碰再碰见像我们这样的铺子还有好远呢。”
陶玉京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觉得虽然这个老夫人和小孩看着人畜无害,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要是这两人真是开黑店了,他未必打得过。
“不用了。”
那个老太婆有些遗憾地把刚才用水洗干净的手在腰间擦干。
这时,不远处传来交错的马蹄声,听上去有不少人。那老太婆顿时喜上眉梢,忍不住说道:“诶呦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来这么多人。”
那小男孩把水烧上之后,听见老太婆这么说,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悄悄地用眼神暗示。
老太婆这才发觉自己似乎高兴得太过明显了些,把笑意收敛了几分,依旧是招呼道:“客官是喝茶还是用饭啊?”
陶玉京坐在这茅草搭成的铺子的一处角落里,眼瞅着那四五人下马,边往里进边盯着他看。
“先上五杯茶来。”一个领头的,肌肉强健,戴着高高的发冠,腰间的佩剑装在剑鞘里,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们大咧咧地坐在木头坐的长板凳上,桌椅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响声。
正好小男孩的水烧好了,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绿茶。
“客官,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是要去哪里呀。”老太婆边上茶的时候边问。
其中一人横了她一眼,“不关你的事,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祸上身!”
老太婆连忙道:“是,是,我多嘴了。你们几位要吃点什么?”
“瞅你这小店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们说要吃什么你们就能上得来吗,别问,有什么好酒好菜端上来便是!”
几个人说完,就坐在那里喝茶。
陶玉京一直在注意他们的动静,小男孩过来对他说:“客官,马吃得快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也喝杯茶再走?”
“不用了”陶玉京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他,“多谢了”。
说完便往外走。
这时喝茶的那几个人过来,横剑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小兄弟这么急着要去哪里?”
陶玉京看着他们,是陌生的脸,便道:“我和各位素不相识,不知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领头的那人哼哼笑道,“你不认识我们,可我们在找你呀,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怎么会放你走?”
无需多说,陶玉京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想必是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你们是金枝的人?”陶玉京偷偷往后退,他的脑子里在急速思考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打架不用想,他是肯定打不过的,虽然临走的时候以防万一,他带了些五石散,但是面对这么多人,他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中招,而这招一旦使过,他们一定会提高警惕,再想脱身就难了。
眼见剑刃逼近,那个小男孩在一旁悠闲地站着,手捧一把瓜子,继续磕着,嘴里笑眯眯地喊道:“倒,倒,倒。”
果然随着小男孩的声音,那几人便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瘫成一片烂泥。
陶玉京惊魂未定地向他,心想这果然是家黑店!
“喂,别用那个眼神看我啊,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怎么着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小男孩走过来踢了那几个人一脚,被老太婆教训道:“嘚瑟什么,还不是老娘我的蒙汗药厉害,要是把皮给我踢坏了,我就把你的皮给刮了。”
小男孩回头恼火地应道:“知道了,没看到我正跟说话吗,别打岔,你这样一吼我,我的气势都被你吼没了。”
老太婆睨了他一眼,动作麻利地掏出一块磨刀石,一点也不像方才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样子,她从灶台抽出一把刀来,浇上水就开始在磨刀石上使劲磨。
“看傻了?我说你这个人看起来木木呆呆的,没想到人挺精的嘛,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干嘛的,要是我听着过得去,就放了你,不然你看见了,我们这里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多谢了”
小男孩从方才开始,脸上就是一派老成的表情,听见陶玉京的话后愣了一愣,“什么?”
“刚才你救了我,多谢了。”
小男孩笑道:“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嘛,你放心,我车文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来,进来,你先跟我说说,这几个人为什么要追你?”
见这架势,他不说是不可能放他离开了,陶玉京只能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同他原原本本地说起。
车文星听后一拍大腿:“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哥,久仰久仰,我老早就听人说起过你的名号,对你的为人很是佩服,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真是缘分。”
说完便要过来拉他的手。
陶玉京没有想到七哥的名号离惠川这么远的地方还能被人记得,被车文星的热情淹没。他便热络地拉着他的手,就像老熟人一样,一边说道:“只是老兄,你这个样子看上去文绉绉的,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如果不是这样,我这不至于认不出来。”
被一个七岁孩童模样的人握住手闲话家常着实是一个奇妙的感受,陶玉京委婉地说道:“你这副样子也挺迷惑人的,不知道车兄多大?”
车文星摆摆手:“什么兄不兄的,你就叫我阿星或者文星都行。”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脸:“怎么样,我的模样看着挺嫩的吧,我都有二十四了。”
陶玉京算是长了见识,第一次看见孩童模样却活了二十多年的人。车文星指了指正在磨刀的老太婆,“这是我娘子,名叫陈惠卿,她不像我啊,她是脸上沾了张假皮,实际只有十八岁。”
他们之间点了点头,算是问了好。
“你刚才说之后的打算准备去京城?”车文星问道。
“对”
车文星啧了一声,对他的前路表示怀疑,“七哥,真不是兄弟我小瞧你啊,你的智谋有余武力还是不太足啊,连刚才那几个人都撂不倒。京城可都是些豺狼虎豹,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啊。”
还没等陶玉京搭话,他又说道:“这样吧,我陪你去吧。”
陶玉京被他的峰回路转弄糊涂了,还以为江湖兄弟都是豪气云天,两肋插刀的,忙推辞道:“多谢好意,之前我的小兄弟也说陪我去,但是我都没让,这本是我自己的事,不想牵扯旁人。”
“诶,这怎么一样嘛,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从刚才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怎么能让你白白送死呢,我必须得跟着你去啊。”
虽然显然是强词夺理,但是陶玉京偏偏在面对这种事情上显得有些笨嘴拙舌,只能求助地看向车文星他娘子。
陈惠卿终于把刀磨好,见车文星缠着陶玉京耍无赖,当即戳破他:“玉京兄弟,你别听他说什么是担心你,都是托辞,他呀想蹭你的马和盘缠去京城。”
被人点破目的后车文星脸也不红,转头骂道:“你这婆娘,老是坏我好事,眼瞅着玉京兄弟都要答应了,你又来多嘴什么?”
陈惠卿举着刚磨好的,明晃晃的刀嗯了一声,车文星立马噤声了。
原来是也想去京城,这么说来也不是不可以同行,陶玉京问他:“文星哥要去京城做什么?”
车文星却一反常态地显得有些羞惭,于是陈惠卿替他说道:“他呀,是为了完成老娘的遗愿,你听他的名字,就知道家里人寄托在他身上不靠谱的希望,说是希望他什么‘文巨星’下凡,能够金榜题名,考中状元。”
“是文曲星!”车文星强调。
陶玉京回忆起了往事,自嘲地说道:“金榜题名如何,考中状元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车文星还以为陶玉京说这话是不愿意带他去,于是道:“七哥,你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恩人,如今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带我去京城,你连这也不肯吗?”
陶玉京自然不愿被人当做忘恩负义之辈,只得道:“我并非不愿……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的,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娘子,你赶紧把我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就跟着玉京兄弟出发。”
“看把你着急的,”陈惠卿把地上躺着的几人翻过来,“你先过来帮我把人宰了。”
没想到车文星他们夫妻还真打算把人剁了,他问道:“你们把他们剁了之后要做什么呢?”
陈惠卿和车文星看向他,古怪地说道:“当然是拿来卖了。”
“兄弟你不知道,这年头肉多不好弄呀,我们夫妻盘着小店,十天半个月有时也开不了张,没钱可不就只能搞点这些行头吗,当然比不得你富饶快活了。”
在灾荒之年,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种事其实也不奇怪了。
只是陶玉京骨子里终究是个文人,见到场面太过血腥,强撑了没一会儿,就到一边撑着墙角吐了。
车文星在一旁笑话他,“玉京兄弟,你这样子可不像在道上混的啊,我听说你当年为了报仇可是冲进人家家里把人给剁了,怎么现在这种小场面就受不了。”
车文星并非善类,这样问显然是有所怀疑了。陶玉京吐完了,擦擦嘴,编道:“不行了,就是当年的场景太过血腥,让我这几年一回忆那个场面就恶心地想吐,看见你们这个,我就想起了那会儿。”
车文星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你这就是被刺激了,俗称的,那个叫有创伤了,多见见就好了。”